一輛灰綠色的吉普車,猶如屎殼郎般在沙坨子里磕磕絆絆地滾動。
沒有路,找一些低洼硬實的沙地行駛,好在大漠中的風吹走了沙坨上的浮雪,也吹凍了地面。
這里是茫茫無際的莽古斯·芒赫,意即惡魔的沙漠,位于科爾沁草原西南部。
最早,這兒還是沃野千里,綠草如浪。歷史記載,這里曾是匈奴后東胡崛起的地帶,蒙古帝國時成吉思汗胞弟哈薩爾封地,“水草豐美,獵物極盛”,清初是努爾哈赤的狩獵場。后來,清中晚期漸漸擁入內(nèi)地農(nóng)民,開始翻耕草原種莊稼,蒙古各旗王爺為供應在京城王府的大量開銷和大煙,也把草原大片大片賣給軍閥和商賈們,開荒種地謀利。由此,種下了禍根。草地植被頂多一尺多厚,下層的沙土被鐵犁翻到表層來,終于見到天日的沙土,開始松動、活躍、奔逐,招來了風,趕走了云。沙借風力,風助沙勢,這里便成了沙的溫床、風的搖籃,經(jīng)百多年的侵吞、變遷,這里幾千萬公頃良田沃土,就變成了今日的這種黃沙滾滾,一片死寂的荒涼世界,號稱“八百里瀚?!?。當年,為反對蒙古王爺賣地開荒,達爾罕旗的嘎達梅林、郭爾羅斯前旗的陶格陶、札來特旗的楚克達來等蒙古民族的英雄好漢們,發(fā)動過多次聲勢浩大的起義,驅(qū)趕墾務局、殺伐王公貴族和駐軍,還農(nóng)地為牧場,結果都被一一鎮(zhèn)壓。于是,十年九旱的干旱天氣,無休無止的開墾種地,科爾沁草原便無法遏止地沙化下去,而且波及整個遼寧北部和吉林西界。大自然的懲罰早已開始。
莽古斯沙漠往西的縱深地區(qū),是寸草不長的死漠,靠近東南側(cè)的凸凹連綿的坨包區(qū),還長有稀疏的沙蓬、苦艾、沙蒿子等沙漠植物。坨包區(qū)里,星星點點散居著為數(shù)不多的自然屯落,庫倫旗的北部基本都處在這樣的坨包區(qū),在風沙的吞噬中依舊以翻耕沙坨、廣種薄收為生計。五十年代“大躍進”的紅火歲月,呼啦啦開進了一批勞動大軍,大旗上寫著:向沙漠要糧!他們深翻沙坨,挖地三尺,這對植被退化的沙坨是毀滅性的。沒多久,一場空前的沙暴掩埋了他們的帳篷,他們倉皇而逃。但這也沒有使人們盲目而狂熱的血有所冷卻,又把坨子里零星生存的野杏樹疙瘩、野桑林等可燒的木柴,全砍來“煉鋼鐵”,扔進土法上馬的、總流不出鋼水的土高爐里。
那輛吉普車停在一條高聳逶迤的沙山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