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解一株夜合樹，實在有趣。唐詩有句云“夜合花開香滿庭”，引我遐思。夜合樹的花就是馬纓花，很美。夜合樹的羽狀復(fù)葉非常奇怪，一到夜晚，葉片就成雙地兩兩疊合，故名。唐人錢起詩云：“錢塘江上是兒家，郎若閑時來吃茶。黃土筑墻茅蓋屋，門前一樹馬纓花?！瘪R纓花在這里暗示夜合，出自女性口吻，顯系性的挑逗。此詩已經(jīng)涉嫌精神污染了，是吧？

我和羅師傅解的這一株夜合樹很大，樹干直徑二尺，當(dāng)然是百年古木。它生長在清朝的金堂縣衙門里。后來這個縣衙門又做了國民黨的金堂縣政府。解放后這個縣政府又做了金堂縣人民政府。如今這里是本鎮(zhèn)的幼兒園。這株夜合樹該是三朝元老了，它的年輪里記錄著多少興亡??！

可是這位三朝元老傳遞給我的嗅覺信息卻很不妙。原來夜合樹的鋸屑太難聞了，散發(fā)著一股股辛辣沖鼻的怪味，害得我一邊拉鋸一邊打噴嚏，涕泗漣漣，什么思古之幽情都給沖散了。

一張一張的寸板解出來了，鋸片逐漸逼近樹心。忽然眼前一閃，鋸縫中飛出黃亮亮的金屬鋸屑來。與此同時，聽見咕嚕嚕一聲--異物打壞鋸齒的聲音。趕快停鋸，細(xì)看鋸齒，果然鋒棱有所損壞，但不厲害。這說明深藏在樹心的異物是一種黃亮亮的軟質(zhì)金屬，絕不可能是鐵。

羅師傅用食指蘸著鋸片上的金屬鋸屑，看了許久，感到疑惑。

“這是啥呀？”他問。

“黃金?！蔽艺f。

幻想成癖的我一瞬間看見了百年以前的一個明月之夜，地點就在縣衙門的后院內(nèi)這一株夜合樹下。有一個人偷竊了衙門庫存的黃金，投入夜合樹的樹洞。后來他死了，黃金未取出。這個秘密從此無人知曉。百年以后這塊黃金碰著了我們的鋸齒，遂有黃亮亮的金屑從鋸縫中飛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