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和胡適:同時來到歷史的交叉路口
要不要把胡適趕出北大課堂
一九一七年秋季的一天,北京大學西齋丙字十二號宿舍里,后來成了著名歷史學家的顧頡剛,與后來當過北京大學代理校長的傅斯年正在商談,是不是要將一個叫胡適的新教授從北大哲學系的課堂上趕走。
兩人雖住在同一宿舍,卻不是一個系的,顧是哲學系,傅是中文系。這一年顧二十四歲,傅二十一歲,同是二年級學生。他們不知道他們后來的事業(yè),更不會知道他們商談的事情,將決定北京大學學術(shù)史上一個重要的時期。
顧頡剛說,他們系這一學期來了一位新教授,叫胡適,是美國留學生。原先的教授從三皇五帝講起,講了兩年才講到商朝,這位新教授卻拋開唐虞夏商,直接從周宣王講起。同學們都說這是割斷中國哲學史,這是思想造反,這樣的人怎么配來北京大學講哲學史呢。同學們想將這位教授趕走,他自己倒是覺得胡先生講課還有新意,但也拿不定主意,希望對方去聽聽課,作個評價,以決定是不是將這位新教授趕走。
同是二年級學生,僅是學科不同,且顧還要長傅三歲,為什么顧要如此鄭重地向傅請教以作定奪呢?
這就要說到傅的本事了。
傅斯年天分極高,十一歲時讀完十三經(jīng),許多篇章都能背誦。在北大預科三年,已顯出不凡的才學。和他同年級,后來成了著名文史學家的毛子水曾說過:在北大讀預科時,傅曾對他說過:“張皋文在清代學者中,文章和學問都是第一等的,而都不是第一?!泵珜Ω邓f的“第一”的含義雖不甚明確,但頗驚駭他誦讀的廣博,見解的卓異。其時北大預科尚是桐城派經(jīng)學大師的天下,如此深厚的舊學功底,自然受到老學究們的青睞、新學生們的欽羨。此后不久,章太炎弟子入主北大,所注重者仍是舊學,只是治學方法有所不同。這樣一來,入本科后傅斯年又交了好運,很快便受到劉師培、陳漢章、黃侃等國學大師的器重。其中陳漢章、黃侃均出自章太炎門下。尤其是黃侃視之為高足,期望甚殷。傅斯年在學生中的聲望較預科時更其彰顯。
再則,傅斯年在學生時期,就表現(xiàn)出極強的組織能力,是鬧學潮、趕教授的一把好手。且不說在后幾年的五四運動中,此人是集會游行的主要組織者,就在跟顧頡剛談話前不久,便做了件漂亮的趕教授的壯舉。據(jù)北大同學羅家倫回憶是這樣的:
朱蓬仙是章太炎的門生,學問不能說沒有,只是所教的《文心雕龍》非其所長,在教室里不免出了好些錯誤,可要舉出這些錯誤,學生們的筆記終究難以為憑。恰好有位同學借到朱教授的講義全稿,交給傅斯年審核。傅用了一夜的時間看完,摘出三十幾條錯誤,由全班簽名上書蔡校長。蔡先生是內(nèi)行,看了自然明白,可他不信這是學生們自己發(fā)覺的,為預防教授們互相攻訐之風,于是突然召見簽名的全班學生。同學們慌了,害怕蔡先生要考,又怕傅斯年一人承擔這責任未免太重。于是大家在見蔡先生之前,一人分擔了幾條,預備好了方才進去。果然蔡先生當面口試,分擔的同學回答得頭頭是道??纪曛?,蔡先生一聲不響,同學們也一聲不響,一一鞠躬魚貫退出。過后不久,遇到一個適當?shù)臅r候,朱蓬仙果然不再教這門課了。(羅家倫《元氣淋漓的傅孟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