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塌豆腐又是一種味道。切豆腐成許多長方塊,厚薄隨意,裹以雞蛋汁,再裹上一層芡粉,入油鍋炸,炸到兩面焦,取出。再下鍋,澆上預(yù)先備好的調(diào)味汁,如醬油料酒等,如有蝦子羼入更好。略烹片刻,即可供食。雖然仍是豆腐,然已別有滋味。臺北天廚陳萬策老板,自己吃長齋,然喜烹調(diào),推出的鍋塌豆腐就是北平作風。
沿街擔販有賣“老豆腐”者。擔子一邊是鍋灶,煮著一鍋豆腐,久煮成蜂窩狀,另一邊是碗匙作料如醬油、醋、韭菜末、芝麻醬、辣椒油之類。這樣的老豆腐,自己在家里也可以做。天廚的老豆腐,加上了鮑魚火腿等,身份就不一樣了。
擔販亦有吆喝“鹵煮啊,炸豆腐”者,他賣的是炸豆腐,三角形的,間或還有加上炸豆腐丸子的,煮得爛,加上些作料如花椒之類,也別有風味。
一九二九年至一九三○年之際,李璜先生宴客于上海四馬路美麗川(應(yīng)該是美麗川菜館,大家都稱之為美麗川),我記得在座的有徐悲鴻、蔣碧微等人,還有我不能忘的席中的一道“蠔油豆腐”。事隔五十余年,不知李幼老還記得否。蠔油豆腐用頭號大盤,上面平鋪著嫩豆腐,一片片的像瓦壟然,整齊端正,黃澄澄的稀溜溜的蠔油汁灑在上面,亮晶晶的。那時候四川菜在上海初露頭角,我首次品嘗,詫為異味,此后數(shù)十年間吃過無數(shù)次川菜,不曾再遇此一杰作。我揣想那一盤豆腐是擺好之后去蒸的,然后澆汁。
厚德福有一道名菜,嘗過的人不多,因為非有特殊關(guān)系或情形他們不肯做,做起來太麻煩,這就是“羅漢豆腐”。豆腐搗成泥,加芡粉以增其黏性,然后捏豆腐泥成小餅狀,實以肉餡,和捏湯團一般,下鍋過油,再下鍋紅燒,輔以作料。羅漢是斷盡三界一切見思惑的圣者,焉肯吃外表豆腐而內(nèi)含肉餡的丸子,稱之為羅漢豆腐是有揶揄之意,而且也沒有特殊的美味,和“佛跳墻”同是噱頭而已。
凍豆腐是廣受歡迎的,可下火鍋,可做凍豆腐粉絲熬白菜(或酸菜)。有人說,玉泉山的凍豆腐最好吃,泉水好,其實也未必。凡是凍豆腐,味道都差不多。我??吹奖狈降膭诳嗳嗣瘢羷谝惶?,然后拿著一大塊鍋盔,捧著一黑皮大碗的凍豆腐粉絲熬白菜,唏哩呼嚕地吃,我知道他自食其力,他很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