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前言(2)

笑紅塵 作者:古龍


2009年以前,國內至少已經存在三家正規(guī)的古龍文集,它們是香港的《不是集》(玉郎1985)、天津的《誰來跟我干杯》(百花文藝2002)以及臺北的《誰來跟我干杯》(風云時代2008)。盡管在古龍過世(1985)后不久,臺北的《大追擊》雙周刊數(shù)度打出《葫蘆與劍》的廣告,后來卻不見下文,因此《不是集》可以視為古龍的第一個文集。

除了收錄十余篇的古龍墨寶外,《不是集》主要由三大部分構成:第一,《民生報》上的專欄《不是集》大部分的文章;第二,《民生報》上的專欄《臺北的小吃》;第三,《大追擊》上的專輯《天母夜談——俠客行》十一篇,其中半數(shù)拆解自《不唱悲歌》一文。遺憾的是,這本《不是集》的問題可真不少,除了局限于1980年以后的短文,排序也沒能按著年份的先后。進一步檢驗,更發(fā)現(xiàn)其中充斥大量的錯訛:“客人”成了“各人”,“久負盛名的西點鋪”成了“六勇戰(zhàn)名的晝點鋪”,“換上華服”成了“上白碧華殿”,“蹭球”成了“贈球”,閩南語“嘸宰羊”也成了“嘸牽羊”——牽羊雖然比宰羊溫柔,卻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了。而“六勇戰(zhàn)名”這類不知所云的火星文,更暴露出香港編輯對于臺灣的陌生和隔閡。

然而時空背景是這樣的:第一,在作者過世的第一時間,玉郎出版社便匆匆推出這套紀念文集;第二,古龍自己太晚意識到“輯錄”的重要,他那疏狂的生活態(tài)度,也不可能提供完整的篇數(shù)。這解釋了收錄的篇數(shù)何以偏低,錯訛何以多如牛毛,而排序又何以未盡情理。所以從正面來看,《不是集》畢竟保留了相當?shù)奈淖郑Σ豢蓻]。

至于其他兩個文集呢?據(jù)陳曉林社長表示,百花文藝的《誰來跟我干杯》,文章是從他們這里給出去的。因此百花文藝和風云時代,說起來就是硬幣的一體兩面,只不過孰先孰后而已??杉毤毾雭?,畢竟是有一些不同的:第一,百花文藝早六年出版,又是被動接受稿源,其中的不完美可想而知;第二,作為受眾廣大的簡體版本,前者見證了彼岸對于一代奇才的仰慕,是后者無法相提并論的;第三,就篇數(shù)而言,兩家都在《不是集》的基礎上,加入了十來篇散文,而“先發(fā)后至”的風云時代進一步整理出“追夢篇”、“煮酒篇”和“論劍篇”三大區(qū)塊,另外還附錄了“短刀篇”(包括短篇小說《賭局》、《狼牙》及序文《高手》),越發(fā)豐富。

唯客觀看來,“干杯”的規(guī)模仍然有限,表面上收錄了四五十篇,里頭卻有兩篇長文拆成若干篇短文的古怪現(xiàn)象,因此實際篇數(shù)還要打個折扣。連陳社長自己也承認,把小說“短刀篇”也收進來,純粹是為了增加厚度。再者,《不是集》的多數(shù)錯訛,原原本本都被繼承下來了。這說明了文章的散佚、原貌的剝蝕有多么嚴重,而展開新編文集的旅程,又是多么刻不容緩。

天時、地利、人和。

我對古龍散文的關注,很快地便在2009年得到回饋。

夏秋之際,陳曉林社長聽說有人收羅了大量的古龍文章,篇數(shù)遠遠超過《誰來跟我干杯》,于是透過林保淳先生而聯(lián)絡上我,希望能重編一本文集,當下我一口答應了。因為我知道他是一位知名的學者,也是古龍生前親近的友人,如今又和第二代維持良好的關系,協(xié)助著作權管理的工作;更重要的是,我絕對希望這些文章能成為“主流”,因為它們并不是我的,而是古龍的,以及熱愛古龍的朋友們的。不管他們是在哪里,他們有權利知道,浪子古龍令人驚艷的散文成就,一點不在梁羽生和金庸之下。

只是新文集一出,那些庫存的2008年文集就沒有用武之地了??墒菫橹腥伺c男人之間的一種情誼,陳社長到底還是咬牙做了。這也許就是古龍的朋友,和不是古龍朋友的微妙差距。

有很多商品,賣點“犀利”與否決定于獨特性和服務質量。

本文集擁有四大獨門賣點:一、收錄并編年的文章超過一百二十篇(遺憾的是,年少時以其他筆名發(fā)表的文章難以確認,沒有包括在內);二、經過大量調閱報紙及期刊,收羅各種刊本,進行經年累月的校稿及版本比對,從而保證了文章的原貌及正確性;三、普遍而詳盡的批注,針對文章背景及人名、地名等詞匯加以說明,系聯(lián)起古龍的思路及人生,并且考慮到讀者的地域差異;四、附錄了珍貴的早期翻譯、文藝小說及編者的《古龍小傳》、《古龍大事記》、《古龍散文年表》和《新編古龍武俠小說年表》。

實例就不一一鋪陳了,請從閱讀中自行體會。我不敢說完美無缺,但我知道你們會享受這一場盛宴。新婚的古龍在《盛宴之余》中喜氣洋洋地說:“三月十日,一定是個吉日,諸事皆宜,尤其宴客。我的運氣一定也特別好,所以才會機緣巧合,參加了那一次難得的盛宴。”同年春天,《白玉老虎》的開篇也提及新婚:“三月二十七日,大吉。諸事皆宜?!钡硎苓@一場文字盛宴,不需要吉日也不需要春天;你讀的這日子便是吉日,身處寒冬也是盛放的春天。

現(xiàn)在只再介紹一點古龍散文的發(fā)展歷程,讓讀者有一點基本的概念。

根據(jù)龔鵬程先生《人在江湖》中的訪談,古龍在中學的時候先寫新詩,然后寫散文,最后才跨足小說這個領域。到了上世紀六十年代后期,古龍將近三十歲時,文章已經寫得非常好了。但上世紀七十年代才是古龍散文的輝煌歲月,非但篇數(shù)激增,更不時推出氣勢磅礴的偉論。這段璀璨的日子可以稱為“大成”時期,這是因為古龍在香港《大成》雜志上發(fā)表了不少文章,而且經常和梁實秋、唐魯孫等散文名家并列。抒情短文如《城里城外》、《朋友》,浩蕩長篇如《關于武俠》、《我不教人寫武俠小說,我不敢》,都是至情至性的好文字。

雖然如此,最為人熟知的不是上世紀七十年代,而是上世紀八十年代,也就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五年。粗估篇目有八十篇左右,將近采集總數(shù)的三分之二,其中過半是《民生報》上的《不是集》和《臺北的小吃》這兩個專欄(所以在我的編排中,也特別把這兩個專欄給獨立出來)。這些晚期小品開出了空靈的花朵,卻也見證了創(chuàng)造力的凋零。最明顯的,就是復制舊文的習氣愈演愈烈,有些整篇移植,有些一石五六七八鳥,把一棟老房子拆成幾間新房出售,不復英雄豪杰的叱咤沙場。

這種盛衰變化,實在是生命中的“無可奈何花落去”,任何青山都遮留不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江水東流而去。

陳社長囑咐我寫下這篇序文。由于現(xiàn)實生活中我是個忙碌的上班族,又因為性格中帶有一點吹毛求疵,所以足足拖了大半年,才從牙膏中擠出一點靈感,并且把它涂抹均勻。這是我在文章的最后,必須請求陳社長和編輯們諒解的。

有諒解當然也有感謝。我要謝謝程維鈞、楊洪勇和于鵬諸位先生,他們都是我的良師益友,有幾篇文章就是在他們的努力之下出土的;楊先生甚至還提供了玉郎本《不是集》的復印件,讓我分析比對。

謝謝我的大學同窗周晏生。謝謝林保淳先生幾次的長談。謝謝古龍武俠論壇的戰(zhàn)友。謝謝熱血古龍的朋友們。謝謝舊雨樓的諸位先進。古龍是我們的,也是你們的。

不可遺漏的,自然是我親愛的妻子。一位能忍受書房中滿載數(shù)千本武俠小說的妻子,那一定是一位偉大的女性,值得她的丈夫大吹法螺,吹噓她河東的怒吼是多么溫柔而可愛。

2010年冬于臺北板橋,2011年春修訂代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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