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得意的時候,就聽前邊又來了一幫兵,這次他們不是拉夫的,是在抓一只不知從哪兒鉆出來的小豬。他們也是因為餓急了,端起槍來向小豬瞄準。這小豬也怪,哪都不去,偏往我這邊跑,我哄它,它也不走,我轉它也轉,就聽到子彈落在我的周圍,我心想:完了!完了!我把眼睛一閉就聽天由命了。一直到小豬被打死,散兵們走了以后,我才緩過神兒來,愣了一會兒,我忽然笑了,覺得這個情景有點像卓別林……
那些天走得沒有白天和黑夜,累了找個地方就睡。有一天晚上下了點小雨,我實在太累,就鉆進了一個小房子,隱隱地看見,有一些人已經(jīng)躺在里面的地上睡上了。我也沒客氣,到他們中間擠了一個地方躺下就睡,這一覺睡得還挺解乏。天亮起來以后才看出來這間小房是一個破廁所,睡在地上的是幾具死尸。雖然那時候見死人已經(jīng)是司空見慣的事,可一想起在“他們”中間睡了半天,我頭發(fā)還是一下子豎起來了。
這一路上,在一片逃難的人群中突然出現(xiàn)一點和悲慘氣氛不一樣的事,就會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一天清早,我還在都勻車站貨場的貨箱上躺著,半睡半醒之間,忽然聽到一陣溫柔的鋼琴聲。我坐起來,揉了揉眼睛四處找去,看見不遠的地方,一位打扮得挺時髦的摩登女郎正在貨堆中間的一架鋼琴上彈著一支悠揚的曲子。我奇怪地看著她,正在琢磨她是個什么人,就看她彈完最后一個音符后,手還在半空停了一會兒,之后就扣上琴蓋,沖著鋼琴輕松地說了一聲“拜拜”,轉身鉆進旁邊的吉普車揚長而去。嘿!怎么這時候還有這樣的人呢?
七天七夜,我們經(jīng)獨山、都勻來到貴定,最后終于回到了重慶?;叵肫鹉瞧咛炱咭箒?,真像是一場噩夢,這么多年過去了,我對“夢”里發(fā)生的那些事、“夢”里遇見的那些人還是記得那么清楚。這可能是因為,那場夢對于醒著的人來說,應該算是一筆特殊的財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