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俳諧的藝術(shù)本質(zhì)與“風雅”概念10

日本風雅 作者:(日)大西克禮


第二,“風雅”乃至“風流”的概念從狹義的藝術(shù)概念(詩文之道),向一般的自然感情的范圍擴大,較之藝術(shù)美的因素更偏重于自然美。與此同時,在第二點,即精神主體方面,亦即在狹義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立場或俳諧創(chuàng)作的立場上來說,遣詞造句這樣一種具體的行為未必就屬于“風雅”、“風流”。比這些更重要的,毋寧說是自然的風物、四季的推移,以及對與此相關(guān)的人生中的各種現(xiàn)象采取一種持續(xù)靜觀的態(tài)度,擺脫俗念,以俳眼視之,修煉“風雅之誠”,也就是芭蕉所說的“風云亂我心,花鳥勞我情”那樣的與大自然息息相關(guān)的心情,這是最為重要的。至此,“風雅”的真髓就成為一種至高至深的、精進于“道”的精神狀態(tài)。進而言之,它必須成為支配著創(chuàng)作主體的全部生活態(tài)度的一種特殊的生活方式。芭蕉向西行學習,不斷地漂泊旅行,就是這一生活方式的一種實踐。在這個意義上,最明確地表現(xiàn)出“風雅”概念的變化乃至發(fā)展的,就是芭蕉在《笈之小文》當中所寫的、每每被人引用的那段話。芭蕉說: ……他們皆追求風雅,順應(yīng)造化,以四時為友。所見者無處不是花,所思者無處不是月。若不把尋常之物視為花,則若夷狄;若心中無花,則類鳥獸。故應(yīng)出夷狄而離鳥獸,順造化而歸于造化。

在這一段文字上面,還有一段我們曾經(jīng)引用過的話:“西行之于和歌,宗祇之于連歌,雪舟之于繪畫,利休之于茶道,雖各有所能,其貫道者,一也。”在我看來,這里所說的“風雅”已經(jīng)暗含著“俳諧之道”這樣一種狹義上的意味了(后文還要詳細論及芭蕉在狹義上對“風雅”的使用)。這里引用的芭蕉的這段文章可以表明,隨著俳諧的發(fā)展,“風雅”這一概念的含義也偏重于自然感。順便說一下,這里所引用的芭蕉這段話中“所見者無處不是花”這句話的意思,由于解釋方法的不同而有種種理解。志田義秀先生在《俳文學的考察》一書中,認為這句話的意思是:“無論是看待人世現(xiàn)象還是自然現(xiàn)象,都是同樣的心情?!薄暗竭_風雅極致的人,看待人世如同看待自然。”如此解釋卻也可以進一步佐證我的論旨。不過我認為,芭蕉這段文章所要說的,主要還是風雅人的眼與心常常只面對花鳥風月,而遠離人間俗事。如此解釋,同樣可以證明我的論旨。服部土芳在《三冊子·赤冊子》中寫道:“先師曾有教誨曰‘高悟歸俗’,又說:‘現(xiàn)在我們要做的事情,就是責于風雅之誠,使風雅之誠歸于俳諧之中?!I身于俳諧之道者,要以風雅之心看待外物……”支考在《續(xù)五論》中也說:“心之所在有風雅,方可謂風雅之人?!庇纱丝梢悦鞔_看出“風雅”這個概念的重心之所在了。

第三,隨著風雅意味的這種變化,先前幾乎是完全同義的“風雅”和“風流”兩個詞也開始趨于分化?!帮L雅”作為一個狹義的概念,專指俳諧之道;“風流”則在廣義上指對美的獲得。這一點是不能忽視的。(當然,很多俳書對這兩個詞的使用依然存在著不少的混亂。)看看芭蕉自身對“風雅”這一概念的使用,就會知道在很多的場合下,“風雅”指的就是俳諧之道。以上所引用的《笈之小文》當中的那段有名的文章,其“風雅”就是在這個意義上使用的。在《笈之小文》中還有一句話:“若得遇風雅之人,則欣喜無限?!边@里的“風雅”雖然不一定就是指俳諧,但芭蕉在《別許六辭》一文中有一段話,顯然是在狹義上使用“風雅”一詞的。這篇文章寫的是芭蕉與許六的對談,其中有云:許六秉性好畫,喜愛風雅。我問:緣何好畫?他回答:為風雅而好之。我又問:緣何愛風雅?他答回:為畫而愛之。所學者二,而用者一也。誠然,孔子曰:“君子恥多能?!贝巳思嫔贫脼橐?,實可感可佩。論畫,他是我的老師;論風雅,他是我弟子。師之畫,精神透徹,筆端神妙,其幽遠所至,為我所不能見。而我之風雅,卻如夏爐冬扇,不合時宜,眾人不取。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wǎng) m.ranfinancial.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