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法庭上出現(xiàn)了一陣騷動,一名檢察官暈了過去。我們都看到了這緊張的一幕,我費力地穿過人群走到座位邊,把我的編織物塞進包里,又從座位走到法官面前。我告訴法官我是一名醫(yī)生,然后跪在這名穿著整齊西裝和高跟鞋的女人邊上,她的膝蓋彎曲到了一邊,看起來很不舒服的樣子,于是我把她的腿輕輕撫平。律師們都站在一旁手足無措,有人打了911急救電話。她猛然間恢復(fù)了知覺,掙扎著坐了起來,臉上稍帶著困惑,她舞動著金色直發(fā)回到她的位置。我聲稱“我是拉帕波特醫(yī)生”,仿佛是在告訴自己我有權(quán)力來負責(zé)。
我如何解釋這一情況?一個女人暈倒了,雖然我的急救技能非常有限,但我仍然愿意承擔(dān)責(zé)任。然而,幾分鐘之前,我卻還在猶豫要不要接受確定一個父親謀殺自己孩子的罪名是否成立的這個艱巨任務(wù)。在等待救護車時,當我把住這個檢察官的脈搏,安慰她她很安全--有我在,她是安全的--的時候,我是怎么樣轉(zhuǎn)移我的權(quán)力的?也許,這是一種判決,或者是從以證據(jù)衡量一個父親是否殺死一個無助孩子中死里逃生。相比于追究責(zé)任,照顧他人和保護生命讓我更為安心。
幾天后,我穿越一片巨大的日本紅楓樹林和一個四季變化的花園,從我的個人治療師家的后門踏入了約翰遜醫(yī)生的家庭辦公室。我熟悉她家花園植物的四季轉(zhuǎn)變,從光禿禿的水仙花到淡粉色的牡丹再到九月憂郁的紫色尖頂附子花。十多年以來,我一直在接受她的這些每周療程,它們對我來說已經(jīng)是很自然的,給了我很大的安慰。從高中開始,除了在大學(xué)和醫(yī)學(xué)院期間有過短暫的中止之外,治療一直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我和心理分析師約翰遜醫(yī)生的交情始于我實習(xí)的第一年,并一直隨著我的家庭成長而繼續(xù)增長。當我離家去會診時,我的女兒麗拉總是懷疑地看著我,搖搖頭問道:“你的治療難道就不會結(jié)束嗎?”
約翰遜醫(yī)生的小辦公室里塞滿了書籍和雜志,像《釋夢》、《心理分析季刊》、《熱鍋上的家庭》,等等。在房間的一側(cè)擺放了一張棕皮治療床(但我從來沒有用過它,因為我不太愿意躺在床上),旁邊是一把堅固的搖椅。
約翰遜醫(yī)生有著松弛的皮膚,瘦削的手腕,總是整齊地穿著一件緊身針織羊毛衫和一雙棕色帶扣平跟鞋。通常她會先開始問我房間是否足夠溫暖,然后她在她那張從來都一動不動的搖椅上坐下,敏銳地聽著我說話,她總是以一種驚人的冷淡來接近我。在十二月的假期來臨前的這次治療中,我告訴她我正在為計劃去哥斯達黎加旅行而十分激動,我們在海灘上租了房子,還要去遠足。而且,佐伊的七歲生日就要到了,我計劃要在那兒為她舉辦一個有粉紅色橫幅和蛋糕的生日派對。我告訴她當我們?nèi)乙黄鹜獬鋈ヒ粋€陌生的地方時,我們會變得更加親近,這些歷險會拉近我們彼此間的距離,然后我突然用一種連我自己都覺得陌生的聲音脫口而出道:“我是多么希望能和我的母親一起去旅游,多么希望去認識和了解她,多么希望能知道她是怎樣的一個人?!?
約翰遜醫(yī)生看著我,隨口問道:“對于你母親的離開,你感到憤怒嗎?”
我很快就否認了,仿佛我對母親感到憤怒就是背叛了她一樣。對我來說,我更容易視母親為一個受害者。母親在我的生命中扮演了如此重要的角色,我并不想遷怒于她--我更習(xí)慣于遷怒我那尚在人世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