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界的超級巨星似乎都有相似之處。他們大多來自音樂世家或戲劇世家,自嬰孩時期已經(jīng)開始接觸音樂,天才很早便顯露出來,多數(shù)人年幼時就舉行了第一次公開演奏會。從很早開始,他們大部分似乎都有個性和自我,加上能力過人,立刻就使他們與眾不同。他們有那個神秘的X因素,那種要素使到他們夠能令聽眾瘋狂激動。
馬家和我們一家人相識,可以追溯到一九六五年的秋天。當(dāng)時馬孝駿博士和我都在曼哈頓的法文學(xué)校任職,他是音樂主任,我是候任行政主任。在那一段時期,他的兩個孩子,友友和友乘,都是兒童弦樂團(tuán)的主要琴手。我自己的兩個兒子,克里斯托弗和約翰·彼得,都跟馬博士學(xué)琴,也是該樂隊的成員。
馬博士一向認(rèn)為音樂跟語言一樣,最好在兒童年紀(jì)很小的時候就去學(xué)習(xí)。“音樂,”他說:“改變兒童生活方式,而在樂團(tuán)拉琴令孩子進(jìn)步更快,因為一起彈奏音樂,會學(xué)好思想;他們不再只是彈奏音符,而是制造音樂?!?/p>
他在短短幾年的時間,在紐約,其后在巴黎、臺灣成立和指揮兒童管弦樂團(tuán),把他要孩子彈奏好音樂的夢想,變?yōu)楝F(xiàn)實。
我們之間的友誼與日俱增,而樂團(tuán)中的一個小小成員的聲譽(yù)亦與時并進(jìn):他就是馬博士的兒子,友友。今天,友友享譽(yù)國際,而父母親亦心滿意足地看著自己美麗的夢想展現(xiàn)眼前。
幾年前,我鼓勵馬太太寫一些有關(guān)兒子生活的一鱗半爪,并把它公諸于世?!澳闶俏ㄒ荒茏鲞@件事的人?!蔽腋f。“有誰比你更了解友友呢?”她一定要把友友的故事說出來?!俺媚切┘?xì)節(jié)還清清楚楚記得住的時候,現(xiàn)在就寫嘛?!?/p>
雅文同意了,但她實在太謙虛了,連做起來也很勉強(qiáng)。
“你也了解友友,”她說:“為什么你自己不去寫呢?”
說在這里,事件暫時擱起來了。
兩年后,不幸的事情發(fā)生了。馬博士中風(fēng)而一病不起,不能再說話,康復(fù)亦完全無望。我勸服了馬太太,趁還有時間可以讓她寫些兒子的故事的時候,就不要再拖下去了。她丈夫不幸意外生病,也令她改變了主意。
一九九零年九月十二日,我和內(nèi)子去到曼哈頓的馬宅,分享她早期家庭生活的回憶。
當(dāng)電梯停在五樓的時候,雅文已經(jīng)在那里迎接我們了?!耙姷侥銈冋骈_心?!彼f?!罢埬銈兿冗M(jìn)去,我替你們把住門?!?/p>
在這個簡單而溫暖的歡迎下,我們走進(jìn)馬家的公寓里。
我們還沒有坐下來,馬太太就立刻帶我們到丈夫的床邊。
“孝駿,”她輕聲地說:“拉洛博士和夫人來了。他們來看你?!?/p>
他轉(zhuǎn)過頭來,以疲倦的眼光凝望著我,舉起他的右臂,那是他身體上唯一還可以有點(diǎn)控制的部分。我伸出手去拿他的手,緊緊地握住它。
“你氣色不錯,mon ami(我的朋友),”我說:“比上次見你好得多了?!?/p>
他眨眨眼睛表示感謝我的來訪。一刻間,大家沉默無言,但在這無言之中,我們感到友誼的溫馨。緊握著的手傳達(dá)了我們盡在不言中的感情。身體自有一種自己的語言。
“我們可不要把他累壞了?!瘪R太太一邊把他頭下的枕頭放好,把毯子拉在他胸前,一邊跟我們說。然后,她輕輕摸摸他的前額,再說了一句:“孝駿,我們過一會兒再回來?!?/p>
內(nèi)子專心看書,馬太太和我則坐在大客廳里的一個大窗的旁邊。樓下,街道回響著平常嘈雜的聲音:汽車的刺耳煞車聲、救護(hù)車和警車警報器的尖叫聲,和鳴個不停的汽車?yán)嚷暋@一切,都是繁忙城市熙熙攘攘的噪音。
馬太太對這些雜音充耳不聞,整個人在沉思,回憶早年往事。說話時,把頭稍為移向丈夫的睡房,房里的他躺在床上,不能移動?!八鸫a從窗口可以見到一部分的天空,晚上睡不著的時候,可以看看星星。大部分的時間,我把窗子關(guān)了;空氣污染嚴(yán)重,公共汽車和汽車噴出來的廢氣更不用說?!?/p>
再一次,她望向睡房,房里飄出一段段柔和的莫扎特和巴哈的音樂。她雙眼含淚,悲從中來。
她換了個話題。
“拉洛博士,你想像不到我多么感激你們到訪,寫我說的故事。這許多年來,你了解我的孩子,也看著他們長大……”我們兩家人雖然已經(jīng)相識二代了,但仍然以銜頭和家姓的老規(guī)矩和拘謹(jǐn)?shù)恼Z言相稱。
雅文開始講她的故事,重點(diǎn)在友友的童年;她用簡單的語言說了一個有關(guān)愛、奉獻(xiàn)和犧牲的感人故事。
約翰·艾·拉洛
一九九四年八月于康涅狄格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