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那晚我回到家后，媽媽已經(jīng)在床上睡下了，只留了書桌上的一盞燈在等我。MP3和上鎖的日記本安安靜靜地躺在桌面上。

她到底還是沒有打開來看。其實，看或者不看又能怎樣呢？那本鎖住的日記本里除了記載著我在學(xué)校的一些瑣碎小事外，就只有我對爸爸和外婆的思念?？墒?，我們誰也不可能回到過去了。

我看著媽媽背對著我的身影，瘦弱而單薄，她腦后的頭發(fā)里也夾著星星點點的白發(fā)。別的媽媽在她這個年紀(jì)時，身邊有丈夫溫暖的關(guān)愛，而她，卻只有我。

我有些后悔之前對她說的那些傷人的話，于是走過去慢慢地在她身邊躺下，伸出手從后面抱住她。我明顯感覺到她的身體顫動了一下，我把頭埋在她的后背，輕輕地對她說：“對不起，媽媽?！?/p>

我知道她醒著，可是她卻什么也沒有對我說，只是慢慢把身體轉(zhuǎn)過來，伸出胳膊緊緊將我摟住。我閉上眼睛，回想著我和媽媽究竟有多久沒這樣親密地在一起了。生活的瑣碎和艱辛讓我們的愛在沒有盡頭的抱怨和指責(zé)中逐漸磨蝕，親人尚且如此，何況夫妻呢？

那一晚，我在胡思亂想中慢慢睡著，早晨醒來時媽媽早就上班去了，桌上是她早起給我做好的稀飯和煎雞蛋。不知道為什么，我看著收拾得整整齊齊的房間，眼淚忽然就掉下來了。

我和媽媽誰也沒有再提起那個爭吵的夜晚，一切就像是沒有發(fā)生似的過去了，媽媽依舊每日為了我們的生計而奔忙，而我，即使不喜歡那個陌生的學(xué)校，卻也耐著性子努力適應(yīng)。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過去。倒是我和余言，在那個大雨的夜晚后常常遇到，有時候是在上下學(xué)的路上，有時候是在教學(xué)樓的樓梯上，還有的時候是在校園的操場上……

人和人的緣分，有時候就是那么奇妙，當(dāng)緣分沒到，校園這么小，我們卻一次也沒有遇到過；當(dāng)緣分到了，哪怕是生活在千里之外的南北兩個城市的人，也能夠相遇。

兩年的時光里，余言長高了許多，然而還是那么瘦，俗氣的藍(lán)白條校服穿在他身上顯得格外寬大，卻又有一種特別的味道。有時候他在籃球場來回奔跑著追逐籃球，半敞開的校服會整個往后躥去，露出他大半個背。

那個時候的他，是充滿活力和陽光的。

而在每個周一的早晨，所有人都在操場列隊站好，作為學(xué)校升旗手的余言會戴著白手套、穿著藏藍(lán)色中山裝，夾在其余五個人之中，邁著整齊有力的步伐從每個班級的中間走過。紅旗慢慢升起，他仰著的臉上滿是意氣風(fēng)發(fā)的堅定神情。

那個時候的他，卻又是堅毅而嚴(yán)肅的。

至于每一次考試成績出來以后，同學(xué)們圍在宣傳欄前一個個尋找著自己排名的時候，他則雙手插兜，一臉輕松地站在人群之外——因為，那個位于榜首的名字是不需要費力就能被輕易看在眼里的。

而他的試卷被當(dāng)做每個班級解析考試題目的樣本，他被老師在講臺上稱贊“不愧為數(shù)學(xué)競賽冠軍，解題的思路果然非常開闊”的時候，那個在雨天站在我面前拉小提琴的男生，仿佛被漫天的大雨隔在我永遠(yuǎn)也無法企及的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