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青虎山(4)

我的兄弟王小波 作者:王小平


那時候我姐姐還在煙臺醫(yī)院,已經(jīng)結(jié)了婚。每個周末姐夫開一輛三輪摩托到青虎山,接他到煙臺過一天“人過的日子”。一路上滾滾風塵幾十里,小波用棉大衣蒙著頭,頂著撲面的寒風,一邊跟姐夫閑聊鄉(xiāng)里的逸聞。聽姐夫說,到家后他就到處找書看,倒在床上看得昏天黑地。這倒沒什么可奇怪的,書癡就是這個樣子。小波和姐夫意氣相投,天南海北聊得到一起。小波是個讀書種子,有一種胎里帶來的羞澀感,社會經(jīng)驗也不多,辦事能力實在有限。好在姐夫善于結(jié)交八方朋友,出門辦事十分老練。我有個煤礦的哥們到煙臺出差,姐夫曾幫忙接待。這位哥們回來告訴我,走在街上人人和姐夫打招呼,看來他至少認識煙臺半個城的人。在山東時姐夫?qū)π〔ㄊ株P(guān)愛,處處罩著他,多少事情都替他代辦。記得姐夫曾跟我說:別看小波這會兒一副潦倒相,好像驚弓之鳥,繞樹三匝,無枝可依,這孩子將來是要出大名的。幾十年過去了,回頭一看,果然如此。

最近在網(wǎng)上出現(xiàn)了一篇有關(guān)青虎山的文章,揭開了小波連家人都瞞過的一段感情生活。有一位先生到青虎山去辦事,他知道小波曾在那里插過隊,就順便尋訪小波住過的地方。他找到了老書記的家。當時老書記已經(jīng)去世,他的二兒子熱情地接待了他。聊了一會,另一位當年曾與小波在果園共過事的伙計來串門,也加入了談話。據(jù)說小波一天到晚不大說話,好像心里擱著什么事。他到果園半年之后,有一天小波正要和老書記一家吃午飯,收到我媽寫來的一封信。當時的情形,老書記的兒媳劉月花記得很清楚。她描述道:小波看完信后,一言不發(fā),面沉如水,回了自己的里間屋躺在炕上。等吃飯時,劉月花喊他,小波哭了起來,張家人不忍打擾,又不便多問,便由他去了。等到下午下地的時候,小波問劉月花嫂子:注定不能在一起的人是不是終歸不會在一起???嫂子不解,便問他何以有此一問,小波告訴她自己的戀人得腦瘤去世了。驚愕的劉氏安慰他,說早知這樣的話,應該讓你回去送她一程的。

這件事我們毫不知情。那時教育部是有一個年青姑娘得腦癌去世。她姓溫,長得很漂亮,在山西插隊。此事我也有個耳聞。聽說她有一天早上醒來,突然不能說話了,經(jīng)醫(yī)生檢查,她長了腦瘤,很快就病逝了。看見一位花季少女像鮮花一樣凋萎,就像看到美好的事物受到無端摧殘,未免有一種暴殄天物、世事無常的感傷,但從未聽說小波和她有過感情上的瓜葛。據(jù)我們的猜測,這可能是小波對她的單戀。當時的小波,就像其他男青年一樣,在男女情事上諱莫如深。表面上古井無波,骨子里敏感多情;青春的愛欲沖激著內(nèi)心,臉上卻做出一副勘破世情的樣子。大概他只有到了青虎山這種地方,才敢向老嫂子這樣的圈外人剖白自己的心事。由此山東的純樸鄉(xiāng)親們得出了結(jié)論:小波如此沉默寡言,原來有這樣一段傷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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