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潔塵:寫作是我搭救虛無人生的一條船04

見解 作者:燕舞


  

燕 舞:冒昧地問一下,您家里有多少藏書呢?

潔 塵:我們家有3萬冊藏書,我先生也是一個讀書人,我們的業(yè)余生活主要是讀書。

燕 舞:哦。喜歡俄羅斯女詩人安娜·阿赫瑪托娃的早期,您不掩飾“她的人比她的作品更重要”,而且津津樂道于她復雜的感情糾葛。這種對“人之常情”的肯定與張揚是否是一種變相的“精神撒嬌”,是否成為拉近與讀者心理距離的一種“討好”?

潔 塵:如果閱讀效果是“精神撒嬌”,那肯定不是我刻意為之。我那樣寫是因為我喜歡而不是故意討好。阿赫瑪托娃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文化符號了,不僅僅是一個經(jīng)典作家。對她的解讀,自然不能僅僅局限于作品本身。每一個人的作品背后是她的人,除了政治的影響外,她的感情傾向?qū)λ膶懽骺隙ㄒ灿泻艽笥绊?。我不是一個學者,這方面就有解讀的自由。整本《提筆就老》,有些地方難免有些八卦。八卦實際上是人性的東西,蠻好的,至少可以讓讀者比較會心。

燕 舞:您的用詞也是我留心的。提到您丈夫時,您更多地使用“夫君”而不是更通俗更流行的“先生”,您還用“同業(yè)”代替“同行”。這種用詞的講究是出于對語言粗鄙化的自覺抵制,還是無意識的?

潔 塵:我估計這方面可能有一點有意識,最后變成了無意識。我偏愛一點新鮮的詞匯,但前提是準確。比如“同行”用得太多,但“同業(yè)”這個詞比較新鮮又能準確表達意思,我就用。我用“夫君”比較多可能是無意識的,可能為了傳達我對我先生的敬愛之情。

我有女性主義傾向

燕 舞:您最打動我的是對自己身為女人的性別意識的極力強調(diào)和張揚,您偏愛寫《給一個未出生孩子的信》的“孕婦”法拉奇,而不是寫《風云人物采訪錄》的“名記”法拉奇。這讓我驚喜地聯(lián)想起林賢治先生在新著《午夜的幽光——關于知識分子的札記》中評價法國女思想家西蒙娜·薇依時的判斷:“她沒有妻性(只有女兒性和母性)。女兒天生柔弱易感,且傾向于獨立;母性博大溫厚,是無限的給予。教師品性可以看作是母性的轉(zhuǎn)移。妻性不同,代表的是依附性、封閉性、奴隸性;她終身未婚,在意識深處是否潛藏著對妻性的逃避?這是可能的。”

那您是女權主義者和女權主義作家么?如果您覺得這個概念需要嚴格界定,那就請您談談您所理解的女權主義。本年度最火暴的“超級女生”李宇春最終拔得頭籌據(jù)說就是因為她的中性之美,您是不是不喜歡?生活中培養(yǎng)兒子毛毛,您會不會有意識地塑造他陽剛的一面?

潔 塵:其實林先生那段話蠻有道理。薇依是否有妻性,她逝世得早,可能沒有表現(xiàn)出來。她也是有愛情的。林先生說的幾個點如“妻性”、“女兒性”、“母性”,說得蠻好。我愿意用女性主義置換女權主義。別人也常問我是不是女性主義作家。我說我有女性主義傾向,但旗幟還不鮮明。年輕的女性主義理論家張念前些時從上海來成都,她說凡是真正的知識分子,不論男女,其實都是女性主義者。我比較贊同。在男權社會如何維護女性的權益,如何獲得獨立的地位,我認為根本上是把女人還原為人,而不是僅僅相對于男人來說。女人的尊嚴,女人的獨立人格,女性主義的內(nèi)容太多了。無論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或者精神上,我對女性主義給出了相當高的評價,我盡量擺脫男權的背景。說到李宇春,我給9月號的《書城》還寫過專欄《2005年夏天的集體暈?!?,被“玉米”們轉(zhuǎn)貼到她們的論壇上。第一眼看到李宇春,真讓我心里一凜:呀,多好看的人!再一想,心里又一麻:為什么我沒覺得這是一個好看的女孩呢?如果我覺得她像一個好看的男孩也可以啊。但我沒覺得,就覺得這是個好看的“人”。我也在博客上說:“我愛李宇春!”

對于李宇春我是給予高度評價的:應該說,對張靚穎的喜愛是在常情之中的。出離常情的特別的是李宇春,她在女人心目中的形象,并非一個21歲小女孩的可愛動人,而是擁有一種情人般的魅力。她身上有一種純粹的中性氣質(zhì),有一種雌雄同體的光芒,有一種渾然天成的神性的東西。李宇春這個特點對于女性的迷戀效果在于,這是從女性這個性別身份延伸出去的一種理想。

有人說她像以前的潘美辰,我覺得完全不是。對潘美辰的中性判定,是拿男性特點作為參照系而言的,所謂的陽剛和強硬。李宇春身上沒有所謂的陽剛和強硬,她是淡定從容的,她的中性氣質(zhì)可以說超越了性別這個概念以及由這個概念出發(fā)的那些從文化的角度給出的定義。在我看來,這種純粹的完美的中性氣質(zhì),以前,擁有者是張國榮,而李宇春,是我們的視野中第一個性別為女性的擁有這種氣質(zhì)的人。

說到兒子毛毛,我從沒有有意塑造他陽剛一面的想法,什么男孩子不要哭啊都是以前男權的要求。我們家對兒子的影響,他父親肯定會影響他剛強的一面,我會影響他慈愛的一面,他會在一個健康的環(huán)境中成長。我希望他自然,他有什么心情就自然流露。

兒子學名叫李伊北,這個“伊”字我特別喜歡,就是喜歡這個詞。生孩子之前,我就和我先生說要把這個字嵌進孩子的名字。我先生南開大學中文系畢業(yè),分配來四川工作,所以兒子名字里有個“北”字。浸潤在文學和藝術中,人生可能亮堂一點

燕 舞:您這部副題為“女人書”的書打動我的至少還有一個地方,就是對文學和藝術巨匠的遺孀們悲慘命運的關照,您所談到的除了畢加索遺孀杰奎琳·洛克和博爾赫斯遺孀瑪麗亞·兒玉這“兩位遺孀”外,還有徐志摩的遺孀陸小曼。您本能地同情她們:“生活在大師的陰影之下想必并不溫暖,她們放棄了個人的事業(yè)要求,犧牲了正常的情愛生活,沒有子女,在世人偏見的壓力下盡著自己的責任。如果不是因為一種信念所使,選擇這樣的生活是不明智的?!?/p>

遺孀們固然值得同情,但她們作為一個悲慘的整體是不是也該反思,“因為一種信念所使”的選擇哪怕事關文學藝術也并不必然高尚?換句話說,所謂才華并不值得女人去愛和為之獻身?傍一個大款和傍一個大作家之間在實質(zhì)上又有多大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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