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她對我說，我們之所以會喜歡煙、酒精，以及幻覺，也許是因為它們提供空間，超越于這個重力世界。絢爛光線，穿梭未來，奇異香氣，以及膨脹而飽滿的心境。這一切讓我們獲得平靜，愉快，刺激，狂喜。同時，也讓我們貪婪，執(zhí)著，不甘，夢想。

但總而言之，它們是不能當飯吃的。也不能當水喝。

我對她說，它即使不能當飯吃，也不能當水喝，但也絕對不能是罪惡。是其他的人，在評定它們罪惡。它們本身，天真，無邪，渾然一體，同時，也毫無疑問。

戒除任何一種癮，之所以這樣痛苦，是因為它們強迫我們回到地面。

回到灰淡的冷酷的重力的地面。沒有滿天星辰的幻覺，不過是黑暗的長夜漫漫。這種強迫就是它的痛苦。

喜歡濫用和浪費時間的人，通常是因為并不富有。貧乏總是可恥的。

她說，大概就是這樣了。

4

在無邊際的窗框里，有一面無邊際的湖。黏濕的空氣，重重包裹。一只白鳥，銜著一條魚，飛行的軌跡畫出一道銀白色弧線。樹影濃密。在一張紙上寫下一句話。這樣，屬于你與我的一生，就已經(jīng)過去了。

所有的執(zhí)著、貪戀、不甘，是在于我們本來就是不完美的。守候在數(shù)量有限的柴堆旁邊，觀望火焰。你知道余燼冷清。你知道黑夜漫長。你知道孤影搖動。你知道時間在流動能量?；糜X注定不能固定成形。

不去擦拭它，它也在褪色。不去裁剪它，它也在破損。

在無邊際的窗框里，在那面湖邊，在飛鳥消失的淡云邊上，我看著你微笑的側影，看著你的美，脆弱，愉悅和無力。我知道，屬于你與我的一生，已經(jīng)過去了。

5

北京的冬天黃昏，天色暗藍，凜冽，寒風刺骨。他在出租車上入睡，攥住她的手。一個虛弱的正在老去的男子。寂寞的男子。

而她亦不過是一個正在老去的女子。寂寞的女子。在這曠野般的城市里愛戀，彼此貼近，以麻醉劑的方式存在，用肉體抵擋生之荒蕪。汗水覆蓋。竭力之后無力的存在。無法一起生活。走過泥濘的街道。坐下來喝一杯熱茶。在酒店的封閉房間里，封閉彼此的內心。

那個人果然說得很對，沒有比人在戀愛中更孤獨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