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當我不再被肢體的不適所困擾的時候，在禪修方面我也有所斬獲。我的心靈超乎了自我的糾纏，不再自我耽溺。我不再是一種個體意識，而是感到有一種超越個體的群體體驗深深地植入我身上。我突然恍然大悟，原來過去自己的內(nèi)心如此孤立無援、與世隔絕。從前的那種強烈疏離感，如今已近被眾生一體的感覺所取代，它只偶爾隱約浮現(xiàn)、流過心頭，已很少再出現(xiàn)在我的意識當中了。與眾人一起禪修的時候，我似乎成了某種東西的一部分，它古老、無始無終、淵源深遠，仿佛達到了某種境界，讓我感到了一種說不出的熟悉和眷戀。

在大吉嶺，我感到自己不僅身處不同的空間，也徹底身處不同的時間。雖然偶爾會用下手機和筆記本電腦，但整體還是被一種中世紀的氣氛所包圍。在大吉嶺自給自足的采邑地里，我被一種安定、持續(xù)、古老的東西深深地吸引了。我有時恍恍惚惚地覺得，能看到青稞地里有牦牛拉耕犁。

我并不是在等待什么、回憶什么，或者跟什么即將發(fā)生的事情抗爭。過去和將來都被包含在當下這一刻，萬物皆專注于當下，此時此刻，發(fā)生。

然而我又落到接管廚房這樣的下場，或者說，是我又把自己給送回了廚房。我已經(jīng)好幾年不做廚子了，而且我從來沒有，哪怕是一分一秒也沒有想過要干回老本行?？?！我抽泣著，感到自己剛?cè)计鸬姆鹦?，就像清晨的霧氣般消散得無影無蹤。為什么這種事情老發(fā)生在我頭上？

我?guī)е幌盗行掠媱澣フ襍喇嘛，主要是想把自己從倒霉的廚房里撈出來，然后去一些靠譜點的地方，比如辦公室或圖書館，一些我本該歸屬的地方。我好像總是不斷給自己挖坑，跳下去，然后又想方設法爬出來。

有人跟我說，是業(yè)力讓我老是陷在廚房里不得解脫的。肇因——這一世或上一世種下的因——不可避免會結(jié)出來果。但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如果沿著這條思路想，我之前某世應該是個暴君，把自己的臣民餓死，這好像又有點太拘泥、太天真。S喇嘛經(jīng)常提醒我們，過于簡單的解釋是有問題的。連佛陀也認為，業(yè)力錯綜復雜有如宇宙之成因，深不可測。

那業(yè)力到底發(fā)揮了什么作用呢？首先，它創(chuàng)造了習性。每當我從某種境遇之中冷酷地抽離，都會在自己的防御鎧甲上制造出新的因緣，并因此又產(chǎn)生至少一個新的業(yè)力。我問P喇嘛，他說是的，就是這么回事。再有，我們前世的業(yè)報在這一世成熟，我們對其回應的方式，會催生更多（或更少）的業(yè)報。“就像你在準備的巧克力慕斯，”他說，“看到千絲萬縷怎么融成一體了嗎？”

冥想課上，我壓根沒琢磨中午準備什么午飯，而是開始構(gòu)思一個冥想網(wǎng)站。過去幾個禮拜我已經(jīng)考慮得差不多了，就叫“寧靜空間”，在主頁上有各種背景可供選擇，但圖案盡可能簡約，以保有畫面留白的空間氛圍。網(wǎng)站上有一些鏈接，網(wǎng)友可以自行點擊選擇禪修指引和相關(guān)網(wǎng)站。

其實當初我正是受S喇嘛的邀請才來到禪修中心的，我到大吉嶺的時候，S喇嘛見到我好像一點也不意外，她只是沖我點點頭，仿佛早就預知了我的到來。所以一直以來，我有什么問題都是去請她答疑解惑，但今天我反而像是來給她上課，普及網(wǎng)絡知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