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yàn)槭秋w機(jī)來回,所以沒有經(jīng)過樟木口岸,感覺上無比后悔,據(jù)說那里綠樹滿山,低垂覆蓋了山中小徑,庸俗的說法是那里像是“江南”。
一個孩子,和我走了很久,實(shí)在是沒什么好買的,給了她錢,可還是不肯走。手中是歪斜的綠色石頭鑲嵌的手鏈,細(xì)瘦的辮子,纖細(xì)的樹枝般的手骨。貧困,不是她追求的,可是又無可無不可,因?yàn)樵谒淖诮汤?,財富不過是用來給佛像涂金的原料。
被她追著不放,索幸抓她骯臟的小手,說,那就和我走吧。她這才跑開了,泥黑的藏袍角一掀,像麻雀的翅。
佛教廟宇遠(yuǎn)不能和印度教宏詭艷麗的殿堂相比,而且沾染上了若干印度教的富麗色彩,一條粗壯的石頭蛇,盤旋在水的中央,周圍甚至有金色的欄桿,說這也是某個著名的佛教寺廟。周圍都是當(dāng)?shù)厝擞谜诟癄€的鮮花所做的供奉,黃色、紅色的小朵小朵花,清晨尚在的生命,瞬間就被擊潰成泥土,在土地中死亡,當(dāng)?shù)厝私小暗胃隆保粗?,輕點(diǎn)在額頭。
一個印度教的廟,空無一人,不知道造的是誰的故事,上面有一大排木頭的窗戶,中間開了兩扇,一對白色石頭的男女雕像,頂戴花冠,也算是華麗一族,兩人意味深長地俯視下面,手中垂著長長的繩,一直到地面。不是不恐怖的。佛教的廟因?yàn)橛猩畟H,這種陰森之氣好一點(diǎn),可是也被感染得有幾分神明色彩,加上無所不在的濃重得讓人窒息的香氣,比大麻還濃,難怪那么多西方游客在這里拿救濟(jì)金過日子。
經(jīng)過藍(lán)毗尼,四望是微笑著慢慢死滅的無邊草地,天氣格外炎熱,壯大的當(dāng)?shù)貗D女們穿著沙麗,三三兩兩點(diǎn)綴在公路上——一過生育年齡,她們就蒼老得不能再看,腰上的肉突出表現(xiàn),加上沒有衣服遮蓋,幾道橫亙的仿佛沒有生命的塊肉——更加觸目驚心。
在這樣熱的國家里,一切都消失得更快。炎熱成了生命的催化劑,青春短得瞬間就結(jié)束了,仿佛昨天還是黑眼睛的小新娘,今天就已經(jīng)是蒼老的婦女——難怪當(dāng)?shù)厝私Y(jié)婚那么早,沒幾年可以貪戀的時光。
也難怪佛祖看見生、老、病都那樣驚懼和詫異,北方,生命是隱密的,尤其是和肉體有關(guān)的一切,都遮擋在布、屋子和建筑物之中;而這炎熱的雪山下的國家,生、老、病都是無法遮擋的丑;甚至這里的果實(shí),還沒有熟透,就開始腐敗。在博卡拉雪山下,小販們推著車叫賣果汁,一邊沿路扔棄著那些壞掉的青檸檬。開始的香,瞬間變成了災(zāi)難。生命的毀損,沖擊的不是視覺,而是整個的對以往體系的相信。
破的是相,而且還不僅僅是相。據(jù)說還是在釋迦的王子時代,半夜醒來,就看見那些睡著的宮中美女們?nèi)缁ò阒x落的面孔。相,在眾多看似穩(wěn)定的體系中,甚至是最不堪一擊之物。終日生活在宮中,父親竭盡全力提供給他最新鮮清美的生活,可是,一切都有睡覺的時候。
現(xiàn)在的人當(dāng)然也睡覺,可是我們臨睡前看的電視十分新鮮,華麗的沙麗里包裹著年輕的肉體,舞蹈著,“啦啦啦”永遠(yuǎn)沒有停止的調(diào)子;推銷的,是可口可樂、力士香皂——一切都貧乏的國度里,只有這兩個全球性的廉價貨品鮮艷奪目,為了這個,我恨跨國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