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經(jīng)

兩個士兵在殺豬。豬尖聲地慘叫著，叫人受不了。我走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一個士兵騎在豬身上。另一個手里捏著把屠刀，正在麻利地割開豬的肚子。白花花的厚膘綻了出來，鋪開在兩邊。

豬的尖叫聲叫人不得不把耳朵捂起來。

“兄弟們，你們得想辦法先把它打昏過去，”我說，“不該拿起刀來就捅。”

“不行，長官，”騎在豬身上的那個士兵說，“先把它打昏過去會走味的?！?/p>

他看到我鑲銀的佩劍和肩章上的花星，連忙蹦了起來。豬掙扎著想奪路而逃。

“騎著吧，騎著吧，”我說，“快點兒結(jié)束?！?/p>

“快了不行，”拿屠刀的士兵說，“太快了，肥肉會變味兒的。”

騎在豬身上的那個士兵用一種遺憾的目光望著我：

“長官，咱們在打仗！多少人在吃苦。可您卻可憐一頭豬。”

另一個士兵用屠刀做了個下結(jié)論的動作，說道：

“這些個長官的神經(jīng)不怎么樣?！?/p>

談話已經(jīng)有點沒大沒小的了。這是不允許的。我打算離開，可是沒離開。

騎在豬身上的那個士兵說：

“在阿弗戈斯特樹林里，我這只胳膊的骨頭給打斷了。立刻把我送到了手術(shù)臺上。給了我半杯酒，就動手割開我的胳膊。我卻自顧自吃著灌腸?！?/p>

“不覺得疼嗎？”

“怎么不疼。疼得沒命……我吃光灌腸后說，‘給我塊干酪?！瘎偘迅衫页怨?，外科大夫就說，‘準(zhǔn)備好，要給你縫線了。’我說，‘請吧?！菗Q了您，長官，就吃不消了?！?/p>

“這些個長官神經(jīng)脆弱?！蹦莻€拿屠刀的士兵又說道。

我離開他們走掉了。

出擊

十二時整，我們悄悄地走出掩體。夜色非常暗。我手中握著納甘式左輪手槍。

“輕點兒，輕點兒，”我壓低聲音說道，“別碰響飯盒。”

然而要不發(fā)出聲音是不可能的。

德國人開火了。真是遺憾，他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我軍的這次行動。

在嗖嗖的子彈聲中，我們向前沖去，以便把德國人逐出他們的塹壕。

敵人開始了疾風(fēng)掃射。機(jī)槍、步槍密集地射擊著。炮兵也參加了進(jìn)來。

我周圍的人紛紛倒下。我感到有一顆流彈像火一樣灼痛著我的一條腿?？晌胰匀幌蚯皼_去。

我們已沖到敵人的鐵絲網(wǎng)跟前。我的近衛(wèi)兵們開始鉸斷鐵絲。

強(qiáng)大的機(jī)槍火力壓制了我們的行動。我們連手都不可能舉起來。我們一動不動地趴在地上。

我們趴了有一個小時，也許兩個小時。

臨了，電話兵把電話聽筒遞給我。營長說道：

“退回到出發(fā)陣地?！?/p>

我下令后退，口令沿散兵線傳遞下去。

我們匍匐著向后退去。

早晨，我在團(tuán)醫(yī)療所包扎。傷不重。而且擊中我的也不是槍彈，是彈片。

團(tuán)長馬卡耶夫公爵跟我說：

“我對你們連非常滿意?！?/p>

“我們一事無成，大人?！蔽倚呃⒌卣f。

“你們做到了我們所要求于你們的事。要知道這是佯攻而不是進(jìn)攻?！?/p>

“什么，這是一次佯攻？”

“是的，只是佯攻。我們必須把敵人從左翼引開。那里才是我們發(fā)起進(jìn)攻的方向。”

我感到懊喪極了，不過未露聲色。

在花園里

別墅的陽臺前有個繁花似錦的花壇?；▔嫌袀€托架，承托著一個黃色的玻璃球。

一輛大車把陣亡的人運來，就堆放在這座花壇旁邊的草地上。

他們被摞成一垛垛的，跟劈柴一樣。

他們膚色蠟黃，一動也不動，活像蠟人。

近衛(wèi)兵們把玻璃球從托架上拿下來，挖掘陣亡將士合葬墓。

團(tuán)長和參謀們站在臺階上。團(tuán)部的神父來了。

四周一片寂靜。從很遠(yuǎn)的什么地方傳過來炮擊聲。

士兵用毛巾吊住一具具死尸，放進(jìn)壙穴。

神父繞墓穴走著，一面念著追薦亡靈的經(jīng)文。我們行舉手禮。

大伙兒用腳把墓踩實。豎起了一個十字架墓碑。

不料又有一輛大車運來了一車尸體。

團(tuán)長說道：

“先生們，這是怎么搞的。應(yīng)當(dāng)一起運來嘛?！?/p>

押車的上士報告說：

“大人，沒法一下子把所有的尸體都找到。這些是在最左邊的洼地里搜索到的。”

“那可怎么辦？”團(tuán)長問。

“報告大人，”上士說，“把他們先擱著吧。明兒說不定還會有死人。等明兒把他們一起埋掉得了?！?/p>

團(tuán)長同意了。把陣亡的人搬進(jìn)了板棚。

我們?nèi)コ晕顼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