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到胡戈·坎德莫斯的褐石公寓,在門前找到了他家的電鈴,試著確定剛剛按鈴時有沒有把手提公事箱換手。琢磨了半天,我覺得這要看我一開始是哪只手提著公事箱而定。如果是左手提,那沒問題,我可以輕易伸出右手食指按鈴。而如果是用右手提,我就得極度尷尬地將左手食指橫過整個身子去按鈴。因此——
因此沒有結論。那個公事箱可能在樓上也可能不在,我馬上就會知道了。此刻我兩手空空——沒帶著那個手提公事箱,而且,可惜呀,也沒有那個淡褐色皮面燙金的資料夾。我隨便挑了一個手指頭,按了電鈴。
沒反應。
我等了一會兒,再按一次。還是毫無反應,這時我發(fā)現(xiàn)自己充滿渴望地盯著鎖著的門。我知道打開這個鎖不是問題,而且也不期待上面四樓的鎖會構成什么挑戰(zhàn)。我不明白坎德莫斯是怎么了,如果他是等我等煩了,跑到街角吃盤炒蛋呢?我可以趁女招待給他的咖啡續(xù)杯的時候進去再出來。
想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取回我的公事箱,不是說不過去。我早晚得跟坎德莫斯談,告訴他發(fā)生了什么事,同時設法搞清為什么,但是沒那么急。
我手放進口袋,手指貼近我那一小串竊賊工具。
慢著,我想。如果他在家,正輕松地躺在浴缸里或正在款待訪客;或者他出去了,回來卻碰到我正在行動?!芭叮?,胡戈。我在薄伽丘大樓忽然來了靈感,所以想花幾分鐘偷你的公寓?!?/p>
在這個問題上,我應該是抵擋不了順手牽羊的沖動。我既不是極端反社會分子,也不是竊盜狂,我不偷朋友的東西,可是胡戈·坎德莫斯算朋友嗎?他以前是埃博爾的朋友,或至少他是這么說的,我還挺喜歡他的,也覺得跟他意氣相投,但那是在他送我出門、讓我關在衣柜里、且兩手空空地回家之前。這或許不是他的錯,而且憑良心說,可能我動作不夠快也是部分原因,但不管該怪誰,都會減損我們友誼的牢固程度。
此刻站在門口,我還可以保持冷靜,我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洗劫坎德莫斯的公寓。但如果我上樓,有什么特別的東西吸引我的目光、扯緊我的心弦,那我會有什么感受?不是那個華麗的奧布松織花毯,那太大了沒法偷,但那塊西藏老虎毯呢?或是極容易包起來扔進手提箱的那些日本根附呢?或者,最具吸引力的,莫過于甜蜜蜜且無法追蹤來源的現(xiàn)金了。我或許把持得住,可是我很痛苦,而且剛才的任務失敗,我不想就這么算了,或放過五千美元亮閃閃的鈔票,而且我又喝了兩杯路德米爾,而且——
哦。
我不能進去,能嗎?我喝了酒,我是喝酒不開工、開工不喝酒的。
于是問題解決了。
我又按了一次門鈴,別問我用哪個手指。我不期待有回應,也沒得到回應。我離開那幢大樓,走了一兩個街區(qū),讓自己的腦袋清醒點,一輛出租車經(jīng)過,我叫住了。
我?guī)缀跻孪胱约簳扔錾线~克思·費德勒,但沒有人那么走運。這回我的司機是個年輕人,邊開車邊吃開心果,扔得前座滿是果殼。他一路橫沖直撞地把我送到家,差點沒把我的骨頭顛散。
*?*?*
回到自己的公寓,我收好工具和手電筒,脫掉衣服沖澡。我在蓮蓬頭下待了很久,想就這樣洗掉一整夜算了,但出了浴室,黑夜依然。我穿上浴袍,給自己倒了杯睡前酒,好奇著喝過路德米爾之后再喝蘇格蘭威士忌會是什么感覺。
我喝了半杯,然后從皮夾里找出有胡戈·坎德莫斯電話的那張紙條。現(xiàn)在打去會太晚嗎?有可能,但我還是抓起電話撥了號碼,響了兩聲之后,有人接了電話:“喂?”
聽起來不像是胡戈。
我沒說話。沉默了一會兒,同樣的聲音又喂了一次,這回聽起來有點暴躁。
肯定不是胡戈。
我把聽筒放回電話座上。
我又啜了一小口蘇格蘭威士忌,在心里列了一個單子。第一項:我的薄伽丘大樓8B之行結果很凄慘。第二項:應該在家里等著我?guī)зY料夾過去的胡戈·坎德莫斯,在我去找他的時候不在。第三項:一個小時后,別人接起了他的電話,此人絕對不是胡戈·坎德莫斯,但奇怪的是聲音聽起來很熟悉。
赫伯曼隊長?不,想了一會兒我斷定不是??隙ú皇呛詹犻L。但很熟悉,肯定是我聽過的。
哦。
我拿起電話,猶豫著,然后撥了號碼。這回響了一聲那家伙就接了起來,一開始什么都沒講,光是這樣就幾乎足以確定我的直覺。然后他說:“喂?”然后又喂了兩聲。是他,沒錯。
我掛了電話。
“見鬼?!蔽掖舐曊f,拿起酒杯皺眉瞪著。我怎么會卷入這樣一堆煩惱里?連續(xù)看了十五個晚上的漢弗萊·鮑嘉電影,就會有這樣的下場嗎?
我該看勞萊與哈迪①的。
①勞萊與哈迪(Laurel and Hardy),美國長期搭檔演出滑稽片的兩位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