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聲音也沒有。
這個世界就像突然消失不見了一樣,一點聲音都沒有。
過了很久,不知道是誰突然尖叫了一聲,然后,我就聽見桌椅移動的聲音,尖叫聲、腳步聲、鉛筆盒掉在地上的聲音、教室的門被打開的聲音、過于夸張的嘔吐聲,大家紛紛擁向教室外,好像教室里突然丟進(jìn)了一枚有毒的炸彈,大家隨時可能會粉身碎骨——復(fù)城的父親是學(xué)校教導(dǎo)處主任,因此誰也不會懷疑復(fù)城的話。
混亂中,顧輕決也從椅子上站起來,他把帆布書包斜背在肩膀上,面無表情地走了出去。
原本站在門口的幾個同學(xué)立即為他讓出一條道路,他就在各種各樣的聲音和目光里,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他的背影消瘦筆直,那些輕蔑的避讓仿佛因此變成了畏懼的簇?fù)?,他在人群里孤單地走著,走廊上靜悄悄的,夕陽孤零零地照在他的肩上,直到他消失在走廊拐角。
太過分了。
有一個聲音在我的腦海里炸開。太過分了。
陸小虎推了推我的肩膀,喂,嚇傻了你?哭什么啊?
太過分了啊……陸小虎,我強(qiáng)忍著眼淚,無助地看向他,為什么要這樣,他沒有做錯任何事啊,沒有做錯過任何事,卻要他受到這樣的欺辱……
悲傷的情緒在喉頭滾燙地翻滾,我再也說不出話來。
那是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對于我來說竟是如此陌生、如此冷酷、如此可笑,可恨,可憎,可憐,這個世界原來有一種讓人心寒的力量。
這種力量是可以互相傳染的,像病毒,莫名而迅速地相互傳染擴(kuò)散著。
那一天的晚自習(xí)沒有上成,大家都沒有等到老師回來就擅自提前回家了。
我們走出教室的時候,外面的空氣漸漸涼了,學(xué)校里只剩下上晚自習(xí)的初三學(xué)生,整個校園都很安靜。
夏微說,你不用擔(dān)心,離中考沒有幾天了,明天一大早大家還不都是乖乖地背著書包來上課。
她微笑著,拍拍我的肩膀繼續(xù)說,大家沒有惡意,那只是一種反射動作,一種……怎么說呢,就像人群里有人突然尖叫一聲,因為太突然了,所以你也會下意識地跟著尖叫一樣。就是這樣,只是很自然地就那么做了,等大家冷靜過后就會想明白。
我一向相信夏微的話,現(xiàn)在也不得不去相信。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顧輕決就太可憐了。
自那之后的幾天里,班上果然恢復(fù)了以往的平靜,這個城市的溫度持續(xù)升高,教室里依舊只剩下筆與紙摩擦出來的沙沙聲,以及翻動試卷的聲音。
顧輕決也依舊安靜地坐在靠窗的位子上,仿佛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過。如果一定要找出一些蛛絲馬跡,那就是顧輕決的座位附近變成了禁地,沒有人再靠近。
教室后面倒計牌上的數(shù)字,已經(jīng)從三個月前的一百天變成了兩天。
距離中考還有兩天,學(xué)校決定放兩天考試假。
最后一堂自習(xí)課上,班長將英語試卷發(fā)下來,要求同學(xué)們做完題目后互相交換著檢查對錯。窗外蟬鳴悠長,像是要下雨了,空氣沉悶得讓人心煩意亂。
復(fù)城拿著試卷在教室里一排一排地走過,然后,將手里剩下的最后一張試卷放在了講臺上,他清了清嗓子,說,顧輕決同學(xué),請你自己到講臺上把試卷拿走,我不想在中考這個重要的關(guān)頭,染上什么惡心的疾病。
他的聲音做作得令人作嘔。
我聽見腦海里再次響起那個聲音,太過分了。我不知道這個聲音來自哪里,也許是來自于我心里的那只小怪物,它又開始張牙舞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