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世界的事(1)

歡宴 作者:墨小芭


有時候我也順著陸小虎近乎癡迷的眼神看過去,那是十五歲的夏微,扎一個清爽的馬尾,露出光潔的額頭,穿一件干凈的、隱隱散發(fā)出茉莉花香的白色T恤,藏藍色的百褶裙。穿堂風(fēng)吹過,校服的裙擺輕柔地打在她白皙筆直的雙腿上,腳上永遠踏著一雙一塵不染的帆布鞋。

那是十五歲時的夏微,美好得就像寒冬的第一場薄雪。

十二歲之前我住在鄉(xiāng)下,直到小學(xué)畢業(yè),我才被十二年來見面不足十次的媽媽接回城里。

我從小和奶奶生活在一起,聽說是因為媽媽生下我時正值事業(yè)的起步階段,她一個人照顧哥哥已是暈頭轉(zhuǎn)向,根本沒有多余的精力再來照顧我。而爸爸又是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文藝青年,吟詩作對不在話下,但柴米油鹽是半點也碰不得的。不食人間煙火,自然是沒法幫媽媽照顧我。

而我的到來根本就是一個意外。

是因為奶奶和爸爸的堅持,媽媽才允許我來到這個世界。

有很多細節(jié)在我的記憶里早已經(jīng)發(fā)黃、發(fā)脆,一層層剝落在我平凡而又冗長的生活里。只依稀記得回城的那一天,奶奶粗糙溫暖的手掌一直推著我,帶著濃濃的不舍,一直一直,把我推向媽媽的懷里。記得她幾乎是帶著哭腔囑咐我,到了家里要聽媽媽的話,吃飯前要洗手,不干凈會被媽媽罵。

還記得奶奶的眼淚、我的眼淚,如大雨一樣浸透那個干燥悶熱的夏天。

盡管新家寬敞得離譜,更離譜的是,我竟然有了屬于自己的房間。盡管這樣,我仍然覺得自己像一個突然被丟進陌生牢籠里的小怪物,時刻露出裝腔作勢的獠牙,準(zhǔn)備與這個嶄新陌生的環(huán)境抗?fàn)幍降住?/p>

于是入學(xué)后沒多久,我就成為了學(xué)校里開家長會時的會議主題。大會圍繞著我“不合群”“毆打男同學(xué)”“覺得小兔子很好吃而不是很可愛”“竟然創(chuàng)立青少年黑暗組織并號召同學(xué)加入”等問題展開激烈的批斗和規(guī)勸。

事實上也不是沒有硬撐過,也不是沒有努力過,那股不死心的勁頭也不是沒有出現(xiàn)過。但是拼了老命,拿了一張只有八十分的試卷又有什么用?

當(dāng)我拿著那張令我驕傲的試卷,以為會得到些許,哪怕僅僅是一個眼神的贊許時,卻在阮云賀因為只考了九十八分而焦慮的時候,被老媽輕而易舉地丟進垃圾桶里。而搭配的臺詞是,你這個孩子怎么這樣煩,沒看見我在為你哥哥擔(dān)心嗎?能不能讓我省點心?

大概就是那個時候,我明白了媽媽喜歡哥哥遠勝于我。

沒有用的,不是原本就不喜歡讀書嗎?再努力也無法逃出哥哥的影子吧,硬撐著究竟是想要證明什么呢……

放棄吧。

死心吧。

沒有用的。

十二歲的我噙著眼淚轉(zhuǎn)身跑進房里。

新房子里的燈很暖,比起鄉(xiāng)下的昏黃來得潔白,也來得刺眼。

是的,就是在那樣的燈光里,我看見小怪物一樣的自己,捋順了根根直立的毛發(fā),拔去了堅硬銳利的指甲,然后,人模人樣地奔赴一場荒蕪的盛宴。

直到現(xiàn)在,我理所當(dāng)然地長成了一個波瀾不驚的姑娘,即使郵箱里有幾百封未讀信件,依舊可以心安理得地喝著咖啡,點開其中一封稿件,慢悠悠地讀下去。

可可把一沓文件放在我的面前,然后,迫不及待地對著我的耳朵小聲催促,快說快說快說,你和宮嶼究竟有什么奸情!

我笑,瞎想什么呢,只比陌生人多打過一次照面。

切,你騙鬼呢!可可白了我一眼說,那天他看你的眼神,可不只是打過一次照面那么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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