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頭的同時,旁邊的可可興奮地叫起來,??!宮、宮、宮、宮嶼!你認識云喜啊!
原來你叫云喜。他放開我的肩膀笑吟吟地看著我。
正午的陽光從窗外灑了進來,縈繞在他的周圍。毛茸茸的灰色毛衣,讓他看上去既溫暖又明媚。
宮嶼看見我?guī)е鴨柼柎蛄克?,笑得更加開心了,提醒我,你忘了?下雨天,蘇總辦公室門外。
我怔怔地看著他,眼前這張臉,仔細一看還真是好看到不行,兩道劍眉如濃墨斜插入鬢,一雙大而清澈的眼睛卻如白馬毫無戾氣,身形高大偉岸,笑起來卻像個七八歲的孩童般,單純地露出一排亮晶晶的牙齒。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啊”了一聲,想起來了,原來是你啊。
我記得那一天下著大雨,是我的生日。
我一個人搭乘長途客車去C城看我媽。我知道她并不想見到我,于是我只躲在辦公室門外,偷偷地往里張望,看著她端坐在辦公桌前,埋頭處理工作。
也許是淋了雨,在門外站了一會兒便冷得發(fā)抖。時至今日,我早該習慣了沒有媽媽在身邊噓寒問暖的日子,可是,卻在那一刻,忽然覺得很委屈,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
我咬著嘴唇,只覺得五臟六腑都在抽搐,像一個年幼無知的孩童,想要即刻撲進媽媽懷里,痛哭出那些年的委屈和恐懼。
耳邊卻是隔著涼薄的時光遠遠傳來的那句話,你不要喊我媽!你怎么不去死!為什么死的是云賀不是你啊!
為什么死的是云賀不是你??!
為什么死的是云賀不是你啊!
為什么啊……
我也常常這樣問自己,為什么不死掉算了,這樣平凡懦弱的我,真的有要繼續(xù)活下去的理由嗎?有嗎?真的有嗎?只要繼續(xù)活下去,就真的可以找到一個強有力的借口,為自己的茍延殘喘開脫嗎……
幾乎是用盡了吃奶的力氣,才忍住沒有讓哭聲沖出喉嚨,胸口卻像是吞了一把鋒利無比的刃,從喉嚨一刀斬下,在心臟處攪得血肉模糊。
也是一只溫暖的手忽然落在我的肩膀上,隨即是一個好聽的男聲在耳邊輕輕地問,沒事吧?來找蘇總嗎?怎么不進去?
慌亂間,我撞開身后的人,落荒而逃。
原來那人就是宮嶼。我認不出他也在情理之中,只記得他身上淡淡的檀木香氣,很淡,像一株柔軟的植物在大雨中舒展開來的味道。
后來我聽說宮嶼曾經(jīng)為媽媽的公司繪制過宣傳廣告,遇見我的那一天,他正好是過去取資料的。
可可說宮嶼這一次來公司很有可能是為了洽談合約問題,如果能夠與公司達成一致,那么以后我們就有希望成為同事。
當然這也僅僅是一個希望而已。
實習第一天就在不切實際的忙碌和平靜中圓滿落幕。
下班后,當我趕到“有家酒館”的時候,夏微和胡萊萊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點餐,窗外即是落日淋漓的長河,風景令人心情舒暢。
在聽我陳述完第一天上班的感受后,胡萊萊對“宮嶼”兩個字表現(xiàn)出極大的興趣。
她埋頭在包里翻出一本新買的雜志,翻到其中的某一頁指給我和夏微看,你說的那個宮嶼,就是這個被日本的畫畫老頭稱贊為天才的宮嶼嗎?
我仔細地看了看雜志里肅穆靜立的男人,他看起來那么安靜,陽光下淡金色的面容像個小孩。
不過,“畫畫老頭”這樣的稱呼是怎么回事?我指著雜志下角標注的“日本漫畫家某某先生稱贊其為‘擁有令人驚嘆的繪畫天賦’”,看向胡萊萊。
夏微也頗感興趣地看了看雜志上的照片,用一種富有職業(yè)操守的口吻表示,身材不錯,脫光了應(yīng)該有可拍之處,只可惜長了一張純潔無辜的娃娃臉,要是氣質(zhì)上再風騷一點就好了。
胡萊萊立即捂住胸口埋怨,我說你不要這么色情好不好!
作為一名專業(yè)裸模,夏微被這句話給惹毛了,你才色情!你全家都色情!還有,你以后再敢把你那雙涂滿紅色指甲油的手,捂在胸前裝清純,我就跟你絕交!
胡萊萊抱住腦袋尖叫,哎呀,討厭!你不要再說了啦!
隔壁桌的幾個男生直直地看著她們,我推了推差點扭打在一起的夏微和胡萊萊,喂,你們認識那一桌的?
兩人看了隔壁桌一眼,夏微說,不認識。
胡萊萊興奮地整理了一下劉海兒,底氣十足地說,我想幾分鐘后我們就會認識了。
果然不出三分鐘,其中一個男生一臉笑意地走過來,在夏微面前站定,你好,可以交換一下電話號碼嗎?
我聽見胡萊萊氣沉丹田罵出一句,靠!
在胡萊萊的世界里,男人永遠只分兩種,一種是被她迷倒的好男人,另一種就是被夏微迷倒的賤男人。
至于裴興,胡萊萊一直稱呼他為“那個娘們兒”。
而在夏微的世界里,男人也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是除了陸小虎以外的男人,另一種就是陸小虎。
那個從十三歲開始就一直跟在夏微后面,不要臉地嚷著“我喜歡你”的陸小虎。
那個為了夏微被趕出學(xué)校時,也不忘站在校長室門口,對夏微喊一句“我是真的喜歡你啊”的陸小虎。
那個嬉皮笑臉地用“除了夏微之外的女人,在我眼里都是狗屎”來拒絕女生告白的陸小虎。
也是那個站在冰天雪地里,眼眶通紅地對夏微喊“你怎么那么臟!那么不要臉”的陸小虎。
我還清楚地記得,第一次拍攝完人體藝術(shù)作品后的夏微,手里捏著薄薄的幾張紙幣看著我,笑得比白雪耀目。
微涼日光下,她指著自己紅腫的左臉對我說,陸小虎那個傻逼……他連女人都打啊……你也沒想到吧……連女人都打……哈哈,真是嚇了我一跳……
白雪皚皚里,夏微始終笑著,過了很久很久,她才一點點,一點點,終于靠上我的肩膀,笑容退去的同時,滾燙的眼淚落了滿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