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的是你這個人,并非尊貴無匹的皇后身份?!背伩粗瑓s又道:“可我又不明白,為什么我為了你做了這么多,你卻還是不喜歡我呢?”這句話一說出口,她自己就先笑了,夜羲也一笑,伸手摸摸她的額頭,“你問這句話,真像個孩子……我哪里好了,有什么值得你喜歡的??!”
這個動作她并不陌生,當(dāng)年他也是這樣微笑摸著她的額頭,讓她一記,就記了這么多年。這樣的男子,他在金鑾殿上時可以慷慨陳詞,指點江山。在破敗陳舊的上陽宮,也可以從容面對。無論貧賤富貴,姿態(tài)始終那么平和,那么淡然,她又怎會不愛。
“那你知道嗎?其實我們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經(jīng)見過面了,不是在四年前大婚當(dāng)夜,而是在很久很久之前。”朝顏脫口輕輕說,沉浸在往事的追憶。
“那年,我娘剛過世,我失手害死了異母弟弟,差點被父親拔劍殺我償命,將軍府所有人都看著二娘的眼色,沒有人真正關(guān)心我一句。那天我頂撞繼母被父親呵斥,一個人逃出家,卻在京城遇見了你,那年我八歲,你十九歲,你請我吃梨膏糖,還耐心安慰我;也許這對于你來說,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可我卻一直記著了……我記住了你,不是因為你請我吃梨膏糖,也不是因為你會耐心安慰一個素不相識的我,可能是一些我至今都無法解釋清楚的東西——”
朝顏眼睛里盛滿了笑,仿佛單純的孩子一般,開始比手劃腳地描述起那年他的模樣,他的眉,他的眼,他的笑容和唇角的優(yōu)美弧度。
而他一直微笑聽著,又聽她道:“你一定會笑話我,那時候我很喜歡你的笑,我想將來嫁給你,做你的妻子,每天都可以看著你笑;可是,我都不知道你的名字,也不知道你住在哪里,于是那天以后,每年我都會去寺廟祈求神靈保佑我能夠再次遇見你,這樣一等,就是四年……四年后,我十二歲了,我嫁進(jìn)了皇宮,卻在新婚之夜,上天給了那樣大的一個驚喜,我當(dāng)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來我要嫁的丈夫,就是在我一直在找的人……可在他面前,我不過是個孩子,于是,我日日盼著自己能快快長大,長大了,他就會喜歡我……我就可以做他真正的妻子……”
朝顏沒有再說下去,而是慢慢轉(zhuǎn)過臉看著他,夜羲一直沉默,他的確已經(jīng)記不得了。只好無奈嘆笑:“其實做孩子有什么不好,真的很好??!不要急著長大,長大變成大人,實在是一件太痛苦的事……”他想起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太后,終究有一日皇母后還是容不得他的,到時候是一盞鴆酒?還是一把匕首?
明天,他早已沒有明天。他握住她的手,靜默片刻才道:“我不值得你這樣,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不要傷心,不要難過,若有機會走出這四方宮墻,一定要找一個真心對你好的人,快快樂樂地過余下的半輩子?!?/p>
朝顏似笑非笑望著他的眼,卻答非所問地說:“其實我本來還想,就算你不是皇上了,要我拋下一切隨你,流放也好,圈禁也罷,我都愿意,可為什么,你從來都不給過我機會讓我說出來。”
她不是沒有想過,如果生命中從未遇見面前這個人,是不是命運就此會不一樣了?
如果那年她選擇另一個日子遛出家,她絕不會遇見他,她不會知道世上會有他這樣一個人,更不會知道他姓甚名誰。也或者,她日后會陰差陽錯嫁給另一個尋常男子,談不上山盟海誓,算不得兩情繾綣,至多一生一世,了無生趣地平淡度過。
可依舊慶幸自己終于還是遇見了他,令看慣了背叛殺戮的她第一次明白被人重視呵護(hù)的滋味,只因和他在一起的那種幸福與快樂,這一世,注定再在別人身上找不到了。
夜羲再說不出勸解她的話,終只一嘆:“癡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