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羲沉痛地合上眼，他已無力。只跪在地上，慢慢磕了一個頭：“兒臣已經(jīng)失去了一切，不想連她也失去。母后,求您為一無所有的兒子留下最后一點(diǎn)什么吧！”

太后冷哼一聲，不為所動。內(nèi)侍官忙疾聲道：“還不快把這罪婦押下去！”

慕思筠冷聲大笑，拼命掙脫出內(nèi)侍的拉扯，揚(yáng)手指住董太后大罵：“董虞，你這心如蛇蝎的毒婦，我咒你將來不得好死！死后無人送終！哈哈哈！”

太監(jiān)不敢再有拖延，慌忙拿了帕子塞住慕思筠的嘴，連拖帶拽地將她押了下去。

董太后看了面如死灰的夜羲一眼，冷笑擺手：“罷了，既然皇帝嫌未央宮呆著不舒坦，你們就帶他去柏梁殿那個清靜去處，讓他好好反省反??！”

一直靜靜立著的朝顏卻上前一步，“皇上身子弱，柏梁殿常年陰濕，求母后開恩，讓臣妾陪他一起！”說完她就靜靜磕了個頭。

董太后道：“路是你自己選的，既然愿意隨皇帝去，那便去罷！”

朝顏再磕了一個頭：“謝太后成全。”

當(dāng)夜，朝顏與夜羲一起被拘押，幽禁于宮中北隅柏梁殿。夜羲從前宮中的宮女、太監(jiān)等，一律亂棒打死。

皇太后再次掌權(quán)，以夜羲名義下旨委病禪位，改封衡山王。隨后，董太后過繼親妹長沙王妃的嫡子，立為皇帝，改元太初。少帝雖年已十二，心智卻尚不如三歲孩童，全然在董太后掌控之中，董太后以幼帝的名義下旨，一舉剪除慕太尉黨羽，斬首、抄家、流徙者不計(jì)其數(shù)，京師血流成河。

新帝繼位在即，登基大典前，宮中格外忙碌，未央宮內(nèi)，夜羲先前的舊物一律被挪了出來，重新根據(jù)新帝的喜好置辦，闔宮張燈結(jié)彩，處處一派喜慶之象。

柏梁殿。下了幾天幾夜的雨終于停歇下來，秋日的陽光從云間探出半個頭來，斑駁的光影掠過夜羲的眼睛，他下意識地抬起手擋在眼際。半個月的幽禁歲月，他原本烏黑的發(fā)間，已悄然染上一層灰白，如今他以廢帝身份幽禁于此，董太后卻并未放松戒備，柏梁殿四下遍布眼線，廢帝每日的一言一行都有人嚴(yán)密監(jiān)視。

朝顏將外袍為他披上，“入秋風(fēng)涼，你舊疾未愈，太醫(yī)說你不宜受寒?！?/p>

“無礙?！币刽宋⑿u了搖頭，自己接過朝顏手中的藥碗，朝顏按著他的手，“這藥很苦很燙，涼一會再喝吧！”

從前他服藥，左右哪回不是一大群宮人前前后后伺候著，蜜餞糖水備著，不提其他，如今的吃穿用度，甚至連裝藥的碗也比不得從前精致。夜羲此時倒笑了笑，“我已經(jīng)不是一個好皇帝了，現(xiàn)在難道還會怕這一碗苦藥了？”說著就抬袖將那藥湯一飲而下。他一放下碗，便看到身側(cè)朝顏心酸的目光。他知道她是在為自己難過，先是有些怔忡，隨即故作輕松道：“看你，近來怎么總把眉頭皺得這么緊，從前都是你開解我，如今倒是要我反過來開解你了。這世上每個人都希望事事如意，但不開心的事總會發(fā)生，發(fā)生了就要積極面對，如果緬懷過去，只會讓自己更痛苦，我做得到，也希望你能夠做到?！?/p>

朝顏一笑，只將自己靠在他肩頭，輕輕道：“我沒有不開心，只是替你不值。其實(shí)現(xiàn)在這樣也很好，只要是跟你在一起，到哪里都是好的?！?/p>

夜羲看她的目光，溫和而平靜，“你自小哪里過過這樣的日子，要你跟著我來這里吃苦，終究是我委屈了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