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會是誰呢?
把自己的茶喝干凈,樹北的那份就倒掉了,洗洗茶杯,看看表,是該出發(fā)了。從口袋里掏出便條紙和筆:“不要擔心我,寫完這個故事之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要照顧好自己,回來后我要檢查,不許瘦了?!彼合聛?,平鋪在茶幾上面,又到臥室找了幾件衣服,統(tǒng)統(tǒng)地塞到背包里,帶上電腦、手機和上午買來的食物,鎖好門,想想沒有落下什么重要的東西,放心地離開了。
還是一成不變的路,走了將近30年,就算是閉上眼睛也能夠走出去。每一堵墻每一扇門,甚至是每一根電桿,都深深地烙在他的腦子里,只要一閉上眼睛這一切就會“呼”地一下子冒出來,比GPS定位還要方便精確得多。
走出巷口,一切都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繁華和破舊只是隔了一道磚石砌成的陰影,眼前是鬧市,身后卻背負著一整座城的陰冷。河水都還沒有結(jié)冰吧?他想,身子已經(jīng)不自主地轉(zhuǎn)向了右手邊,習慣性地抬起頭看了看,《麥城日報》的字樣映入眼中,那是在12層……哦,不,是11層樓的玻璃窗上貼著,新型的商務酒店,像是監(jiān)視一般緊緊盯著腳下那一片低矮的民房。
從那么高向下看,會是怎么樣的感覺,如果是一不小心摔下來呢(當然也有可能是自己跳下來)?
麥子有嚴重的恐高癥,或是墜落臆想癥,這是他自己取的名字。他說站在高處的邊緣,就算是不向下看也會有種強烈感覺迫使自己去體驗一次飛翔,哪怕是只有一次也好,因為他的一生只能飛一次。
在路邊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濱河路口?!?/p>
司機熟練地把“空車”的顯示牌掰了下去,“嘟”聲之后又開始說那老套的“歡迎乘坐麥城出租車,請您把意見留下滿意帶走”,他把車窗搖下來,外面相對于印象中的冬季來講很暖和,所以風打在臉上也不覺得疼,倒是帶來些清爽的感覺,像是涼水澡,把毛孔一個一個地關(guān)起來。
已經(jīng)開始陸續(xù)地下班了,學生們也三五成群地走在一起,說說笑笑,打打鬧鬧,仔細些看也會有落單的,低頭自顧自地走,通常腳下面都會踢著一塊小的石子。在沒有認識夏天之前,麥子每隔兩個月就得換一雙新的球鞋,或許在沒有認識他之前,本就不是存在的,誰知道呢,過去了太久,就像是忽然地在某個時間出現(xiàn)在了某個場景之中,沒有合理的意義。
“好了,就停在這里吧。”伸手到褲兜里,卻沒有摸到錢包,還是忘記帶了。拉開背包上隱蔽的小拉鎖,把藏在里面的有紅色毛主席像的一百元拿出來遞給司機,他麻利地找了錢,麥子也麻利地收好自己的東西,打開車門走了下去。耽誤了一些時間,以至于跟著停在路邊的另一輛出租車已經(jīng)發(fā)動了,都沒有看到那名乘客的影子,大概已經(jīng)走遠了吧。這一帶很少有人打車來,都是閑著無事,溜達過來的。
他扶住護欄,河水還沒有結(jié)冰,也沒有要結(jié)冰的跡象,四下望了望,天已經(jīng)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