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小事,呵呵,一點小事,大家散了,呵呵,散了散了!”田秘書一手捂著半邊臉,一手扶起金絲眼鏡,支走了門口的幾個看客,進來后關上了我的門。
“他娘的,啥貨色嘛,裝什么清純,我看她在西安上學的時候就不是姑娘娃了!”田秘書松開捂著臉的手,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抽出一支煙遞給我。
“常態(tài),常態(tài),天下女人就那樣,你是過來人,又不是不知道,呵呵!”我笑著應付了一句,站在窗邊有些茫然,那只最先沒打中我的鞋,飛到哪里去了?
我透過窗玻璃,朝下面瞅了幾眼,看見那兩個守庫的警察,此時,正坐在庫房的門口,脫了鞋壓在屁股底下曬太陽;會計老高貓著腰、低著頭,走出了我樓下的回廊,腋窩里夾著一包東西,匆匆忙忙地從他們身邊走了過去。
“什么他娘的大小姐,純粹是一母老虎嘛,見誰都要吞上一口!哦,可惜你那雙皮鞋了,要不,我下去給你找回來?”田秘書站在我身后罵罵咧咧地說個不停。我知道他想給我解釋什么,卻羞于啟齒。
“那麻煩你下樓跑一趟,哈哈哈,我的鞋沒了不要緊,你的臉面呢?哈哈哈!”我關上窗戶,一把拉上了窗簾,轉身和田秘書開起了玩笑,田秘書摸著臉頰上腫起的五個紅手印,走過去一屁股坐到了我的沙發(fā)上。
我從書柜里拿出一瓶洋酒和兩個玻璃杯,在田秘書對面慢慢坐下。
“來!老二,別在意了,和女人較什么勁呀,咱兄弟倆先干幾杯,呵呵,沖沖晦氣,沖沖晦氣!”我啟開瓶口,田秘書一把奪過去倒起了酒。
“唉,我給科長丟臉?。√×?,太失敗了!遲早我得報了這一掌之仇!”田秘書碰了一下桌上我還未端起的杯子,自顧一飲而盡。我知道,他的思緒還未從藍金枝的那一記響亮的巴掌中走出。
“這種事,能忍且忍,得過且過,好男不跟女斗嘛,整大了傳出去,弟妹那里不好交代?。 蔽叶似鹁票酒饋?,有一句沒一句地勸他。其實,此刻我的心思全在窗外:老秦的人到底是誰?藍金枝這么一折騰,會不會把我唯一的希望給攪黃了?
會計老高倒是有幾分可能,但萬一扔到后街的那只鞋里正好藏著情報,那他又該如何處理?鬼鬼祟祟的老賈一直未閃面,他去了哪里?
如果說藍金枝是故意的,那么她和老賈在她父親辦公室窗口邊那些默契的私語,又意味著什么?再說,在我導演的這出戲里,沒有給藍金枝安排任何戲份接觸到皮鞋,她近乎完美的表演狀態(tài),超出了我預知的想象。
推理下去,如果藍金枝本性使然,不是故意所為,那麻煩就整大了。
我喝了一口酒,站到被紫色窗簾覆蓋的窗口邊,我知道我不能拉開它。面向一個現(xiàn)在還看不透的未知,我復雜的心態(tài)暫時無法控制住茫然表情的出賣,我并不希望狡猾的田秘書看到我此刻的臉色,他做我的下屬稱得上盡職盡責,做我們處長的眼線更是得心應手。
“何處望神州?滿眼風光北固樓。千古興亡多少事?悠悠,不盡長江滾滾流!年少萬兜鍪,坐斷東南戰(zhàn)未休。天下英雄誰敵手?”我背對著田秘書,朗誦起了辛棄疾的《南鄉(xiāng)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懷》。最后一句還未出口,就聽到了田秘書的振臂高呼:“曹劉,生子當如孫仲謀!”
我轉過身,看見田秘書舉著酒瓶,繞過辦公桌朝我走了過來:“平?jīng)龀菑R小啊,科長高才,待在這褊狹之地懷才不遇,壯志難酬,委屈你了,委屈你了,杯子過來,我敬你一杯!”
“知我者,兄弟也!哈哈,三杯不醉,好酒量啊,咱們這么久,我怎么不知道?該罰,該罰!剩下的酒拿瓶子一口吹了,不夠了我柜子里還有一瓶!”我遞過酒杯,田秘書抬手為我添了一口。
“有苦難言,有苦難言吶!家丑不可外揚,你是不知道,你那弟妹,整個兒一閻婆惜啊。兄弟的悶酒也是她這么多年給我憋出來的,這個土婆娘,要不是老父攔著,我恨不得把她宰了喂豬!”
“哦,是嗎?呵呵,不就一個土財主的丫頭嘛,大字不識一壺,她根本就配不上你,果真有如此難纏?當年你念書的時候是不是欠人家錢?嘿嘿!”
“唉,不說了,不說了,喝酒,喝酒!等咱們這茬會開完了,我給你詳細匯報匯報!”田秘書舉起酒瓶塞進嘴里,仰起頭,把酒瓶里剩下的酒,咕咚咕咚地灌進了喉嚨。
我倒是希望他醉,他醉了或許下午我們會出去,到時候路過鴻福旅館,我還有看一眼我戀人紅梅的機會,但這狗日的好像從來就沒有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