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上窗簾,取出一雙早就準備好的黑色舊皮鞋,把情報小心翼翼地藏了進去,并確保即使這雙鞋萬一被人揀到,也不會覺察到里面有東西。
過了大約有一刻多鐘,我拿起皮鞋,走近窗口,一把拉開了窗簾。我突然發(fā)現(xiàn)外面不知什么時候已云開霧散,風停樹靜,陽光又出來了。天賜良機啊,這真是個好兆頭,這樣的天氣,我當然不能錯過晾曬皮鞋的機會。
我推開窗戶,正要把皮鞋放上外面的窗臺,抬頭看見斜對面的老賈還在堅持澆花,其實是在側(cè)目朝我這里借機張望。
看到它,我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但拿在手里的鞋,已是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了。我咬了咬牙,毫不猶豫地把皮鞋擱在了窗臺上,正要離開,突然聽見樓下倉庫那里一個人在大聲招呼我:“林科長!哈哈,把鞋穿上,把鞋穿上,你要的東西到了,快下來拿吧!”
聽到喊聲,我暗自吃了一驚,原來是縣府財務科的會計老高,他正在拿一串鑰匙開倉庫的大門,那兩個守庫的警察端著槍,一左一右地站在老高身邊嚴陣以待,好像怕誰跟進去搶了東西似的。老高一邊開門,一邊回頭喊我。
老高兼管縣府內(nèi)的物資采購和庫存,和我私交甚密,有時候他會經(jīng)我的手,倒賣一些比較緊缺的物資。當然,我也經(jīng)常托他買一些敏感的私人用品。老高是個極其精明的人,按理來說,我們之間的事,他不應該大呼小叫,今天這是咋了?
老高的出現(xiàn),讓我一時有些尷尬和茫然,但我還是很快地回應道:“哦,老高啊,哈哈,哈哈!麻煩了,麻煩了,我這里有事走不開,下午再說,下午再說!”
我和老高打完招呼,連忙離開了窗口,躺回到了沙發(fā)上,這個惹眼的地方絕不能久待,看外面多了,會使心智失常。
現(xiàn)在,從我躺著的這個角度望過去,我對面文件柜上故意半開的玻璃鏡門,剛好反襯出窗口外斜對面藍縣長辦公室的一些景致。
我眨了眨假寐的眼睛,隱約看見藍縣長捉摸不定的影子在我的玻璃門上晃動了幾下就消失了。不久,我又發(fā)現(xiàn)藍金枝閃身進了她父親的辦公室,直接到了窗口,并深情地朝我這里看了幾眼以后,與低頭趴在窗臺上澆花的老賈嘰咕了幾句,然后伸出蘭花指朝外一指,把老賈直接打發(fā)了出去。
賈秘書走后,藍金枝探出頭,朝正午喧嘩騷動的后街張望了片刻,很干脆地關(guān)上了窗戶,轉(zhuǎn)身匆匆離開了她父親的辦公室。
我瞅得一頭霧水,藍金枝對老賈說了些什么?以前我從沒見過藍金枝對老賈發(fā)號施令,通常情況下,除了她父親,盛氣凌人的藍小姐從來不和老男人搭話。
田秘書現(xiàn)在哪里?他是不是給藍小姐買飯去了?今天上午我執(zhí)意回避,這個時候,應該是他對藍金枝大獻殷勤的最佳時機,他怎么能讓她輕易走了?
我心里還在疑惑,猛然聽見門外有了動靜,仔細側(cè)耳一聽,正是田秘書的聲音。
“金枝,金枝!快來接啊,我買回了李四家的羊腦,又香又熱??!哈哈,還有好多手抓羊肉!你最愛吃的!”田秘書的聲音很小,小到我都得撕長耳朵去仔細傾聽,大概是他害怕把我吵醒,耽誤了他的好事吧。
“哇!這么多!你個傻蛋!你要把我撐死嗎?”藍金枝的語氣聽上去既驚喜又曖昧,她的聲音很大,毫不掩飾,聽得我把頭窩在沙發(fā)里,禁不住掩嘴竊笑了起來。
但很快,我就又皺起了眉頭,藍金枝今天的表現(xiàn)太詭異了,詭異得匪夷所思。她是什么時候上來的?竟然沒弄出一點兒聲響,這可是午飯時間,樓上樓下人多眼雜,這么快就上樓歸位,她總不至于把高跟鞋提在手里吧?
我瞇眼瞅著窗臺上我那雙有些冷落的黑皮鞋,陷入了搖擺不定的糾結(jié)之中,老秦的內(nèi)線會是誰?會不會是會計老高?他方才的話似乎帶有非常明顯的暗示性質(zhì)。
后街上的李四有可能是第一個看見皮鞋的人,但門口崗哨盤查很嚴,原則上,他進不了縣府大院,除非剛剛?cè)ベI飯回來的田秘書親自帶他進來。
這時候,從對面田秘書的辦公室里,斷斷續(xù)續(xù)地傳來了田秘書和藍小姐嘻嘻哈哈的笑聲,估計他們的打情罵俏進入了實質(zhì)性階段。
我最疑心的是今天行為有些神神怪怪的老賈,幾盆小花,灑灑水萬事大吉,為何要來回折騰到最后和藍小姐商量?
還有藍縣長,這個從不靠近窗口的縣太爺,怎么今天也對后院的風景有了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