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堪忍箱(6)

堪忍箱 作者:(日)宮部美幸


“怎么不行,因為老爺體弱多病,去世了的少爺也是從十五歲開始保管堪忍箱的,就比小姐您大一歲啊?!?/p>

說完,阿島便緩緩站起身,打開阿蔦床頭的壁櫥,在行李與被褥的縫隙中搜尋,半個身子都陷進壁櫥里了。不一會兒她探出身來,手中端著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箱子,用一塊嶄新的褶皺布包著。透過布的縫隙,可以看到箱子是漆皮的,顏色好像是黑的。

—就是我那晚看到的箱子!

阿駒雙手護住胸口,屏住呼吸。阿島小心翼翼地揭開布包,捧起箱子,低頭閉眼地遞給阿駒。

“此乃近江屋傳家寶?!?/p>

阿駒不敢立刻接下阿島手中的箱子。箱子很舊,仔細一看,四個角上的漆皮都掉了不少。側(cè)面沒有花紋,就是純黑色的,頂面有螺鈿工藝雕出的白色花朵,看上去像是木蓮花。

木蓮是代表喪事的花朵。阿駒的雙手都起了雞皮疙瘩。打開箱子,災(zāi)難降臨。她的腦中再次閃過父親臨死前抓住被褥,痛苦呻吟的表情。

“小姐,這可是列祖列宗傳下來的寶貝啊,”阿島嚴肅地說道,“豈有不接的道理!少夫人該有多傷心啊……”

阿蔦依舊沒有蘇醒。說不定她這輩子都不會醒了……近江屋就只剩下阿駒這一個傳人了。遙想當年,創(chuàng)始人善太郎寧可坐牢,也要堅持銷售招牌糖果?,F(xiàn)在能夠繼承先人遺志,重建近江屋的,就只有阿駒了。

阿駒伸出顫抖的雙手。阿島將堪忍箱輕輕擺在阿駒手上。

箱子竟然很輕。阿駒說道:

“阿島—”

“怎么了?”

“爺爺被燒死了,娘親又變成了這副模樣……莫非那天夜里,是娘親打開了箱子嗎?難道是她想看看箱子里裝著什么東西……”

阿島的雙眼閃耀著嚴肅的光芒。阿駒立刻說道:“爹爹也是??!他之所以會突然病死,是不是也是因為打開了箱子?這箱子根本不是近江屋的傳家寶,而是掃把星?。 ?/p>

阿島緩緩?fù)鲁鲆豢跉狻?/p>

“小姐,要是您真這樣想,就更要好好保管這個箱子了,千萬不能讓別人看見??!”

阿駒抬起眼,凝視著阿島—在深夜月光的照耀下,阿島的面容仿佛夜叉惡鬼一般。

阿駒與堪忍箱的生活,從那天晚上開始。

移居宿舍之后,阿駒一直獨自起居。她學(xué)著阿島的樣子,把堪忍箱用布包好,塞進了壁櫥里,藏在被褥的縫隙之間。阿駒養(yǎng)成了一個新的習(xí)慣—起床后、睡覺前、外出回到房間時,她都會打開壁櫥,確認箱子還在原處。

她也很想打開箱子,一看究竟,可對箱子的恐懼占了上風。她堅信,降臨在祖父與父母身上的災(zāi)難,都來源于手上的這個箱子。這個箱子,是近江屋的仇家。箱子里裝的并非先人留下的秘籍,而是更骯臟邪惡的東西。

八助和阿島,祖父和父母,是否早就明白了這件事?阿駒心想,憑借“錦絲樂”發(fā)展壯大的近江屋一族,莫非流淌著被詛咒的血液?……

八助慌張通報的消息果然不假,捕快的手下果然開始了對近江屋宿舍的搜查。而且他們并沒有偷偷摸摸地監(jiān)視,而是堂而皇之地監(jiān)視,給人以無形的壓力。去井邊打水,會發(fā)現(xiàn)賊眉鼠眼的駝背探子站在墻頭,斜眼瞥著自己。無意中往窗外一看,就會發(fā)現(xiàn)房屋的陰影處有人站著—即便阿駒與阿島什么都不說,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女傭們也察覺到了異樣,嚇得人心惶惶。阿陸干完農(nóng)活兒回來的時候還被人跟蹤了,一路哭著跑回了宿舍。

只要告訴對方“你被我們監(jiān)視著”,暗處的壞人自會露出狐貍尾巴—想必捕快們定是如此考量的吧。而女傭們也的確亂了陣腳,開始為一些小事口角,反目成仇。宿舍里的緊張氣氛一觸即發(fā),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監(jiān)視開始后第十天,又刮起了呼嘯的北風,和火災(zāi)那晚一模一樣。阿駒輾轉(zhuǎn)反側(cè),就是無法入眠,只得呆呆地望著漆黑的天花板,這逼得她不得不回想起火災(zāi)當晚的事情來。

—要是今晚這兒也著火了……

我會帶著堪忍箱逃走嗎?一個不小心自己也會喪命。我究竟會不會冒著生命危險,為了箱子折回房間,護著箱子逃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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