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阿姨來了?
符阿姨來了!
符阿姨來了……
炸彈在劉伶腦門兒上轟轟烈烈地爆開,一瞬間一潑兒冷水上來,再看符公子,他俊秀的臉蛋倏的一白,幾乎泛出一股暗青。
符母姓陳,典型的江南女子,臉盤小,身材嬌小。六十多歲的人,保養(yǎng)得忒好,跟劉伶站一起,說是姐妹都有人信。符母平常為人和善,性格溫順,可在不待見蘇情這個問題上,卻絕無周旋余地。
明亮的壁燈將客廳照得通亮,劉伶倒了茶恭恭敬敬遞到符母手上:“婆婆,這么晚了,您有事兒直接打個電話就好了,何必走一趟呢?”
這個婆婆,劉伶聽說過關(guān)于她的好多事兒——當(dāng)年知青下鄉(xiāng),多苦的日子,面對著阻擾、責(zé)怪、奚落、指責(zé),婆婆硬是用柔弱的雙肩扛下來。別看婆婆如今這么溫柔靜默的模樣,骨子里的韌勁兒,劉伶也心悅誠服。
雖然婆婆對她真的不錯,可她對婆婆,心里怎么著還是有點(diǎn)兒敬畏的成分。
看見劉伶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模樣,符母繃緊的臉色明顯柔和了幾分,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坐下來。
見符母態(tài)度溫和,符昊心里一松:“媽……”他剛要開口,符母手上的茶杯猛的往桌上一頓,聲音平靜中透著一股子冷硬:“你閉嘴?!?/p>
劉伶腦子里繃著根弦兒,屁股坐穩(wěn)了,那弦繃得那叫一個緊。乍聽這一聲厲斥,老姑娘心一驚,手一晃,茶水灑了一茶幾,手背上立刻被燙得通紅一片。
“啊”了一聲。
劉伶嚇得一下子從沙發(fā)上彈起,動手就開始收拾,嘴里不住說:“對不住,對不住,婆婆您坐著,我立刻收拾?!?/p>
雖說這姑娘沒啥男人緣,卻順了老太太的眼緣。
被這么一燙,符昊暫且冷眼旁觀,老太太先急了起來。
“先別拾掇了,快用涼水沖沖。怎么這么不小心呢,我說的又不是你,這孩子,害怕個什么勁兒!”
被符母推嚷著,用涼水沖著手。里面水流嘩啦,外面沒有她劉伶在那兒,符母終于爆發(fā)了,她眼角的余光往里面瞟了過去,思忖著兒媳婦聽不到外面的動靜,一把將符昊拉到玄關(guān)處,壓低聲音,恨聲道:“人呢?”
符昊問:“什么人?。繈專俊?/p>
符母瞪過去一眼:“甭和我玩虛的,我說的是蘇情!她人在哪里?”
符昊嘴硬:“哪里有蘇情?您弄錯了?!?/p>
符母冷笑一聲:“你當(dāng)你媽耳聾眼花是不是?剛才我給你打電話,明明是蘇情接的電話?!?/p>
符昊繼續(xù)嘴硬:“您聽錯了?!?/p>
“要是我聽錯了,我現(xiàn)在就不會來這兒!”
符昊畢竟不敢和老太太倔,眼見瞞不住,軟下聲音,無奈道:“媽,這是婚房。我哪兒能把蘇情往這兒帶?!?/p>
符母罵道:“那鞋子怎么說?劉伶從來不穿細(xì)跟鑲鉆的皮鞋,這是打哪兒來的?”
一雙鞋被扔到了符昊的眼前,他仔細(xì)一看,心里就涼了:糟糕,剛才讓蘇情躲到陽臺時,忘記鞋子還晾在玄關(guān)處。
“媽,這是……這是……”他心下咯噔一下,面色蒙上一層灰暗。
……
別看劉伶在里面沖手,一副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小模樣。
其實(shí),這丫從小就是個蔫兒壞的主兒,從來喜歡偷偷摸摸瞅著人家挨批。此時的她,一雙耳朵立得比兔子還挺,像個偵查處的小戰(zhàn)士一樣,分外盡職地執(zhí)行著“監(jiān)聽”這一使命。
聽見符大公子在符母那里吃癟,她樂得手舞足蹈,早忘了自己剛才被燙得通紅刺痛的手背。
如今,誰給她兩條紅綢,估計她直接就能舞起來。
劉伶心道:什么叫一物降一物啊,什么叫善惡終有報?。?/p>
符公子啊符公子,你也有今天!
婆婆,請您自由地操起皮鞭,抽死這個兩面三刀背信棄義的渣!
用力抽,狠狠抽!
別手軟,別心軟,千萬甭給我面子!
老姑娘一邊沖著燙傷的手背,一開心,直接把沖涼的手當(dāng)成符昊,用力搓了過去。緊接著,一陣撕裂疼痛從手背一直顫到了心尖,“啊……”她捧著受傷的手,眼淚汪汪地吹著。
還不等她哀號,忽然聽見外面?zhèn)鱽矸唤辜钡暮艉啊?/p>
“媽,您怎么了?”
年輕男子的嗓音,帶著淡淡的沙啞和說不出的焦灼。
符公子向來是個清冷淡定的主兒,凡事兒沒見過他說話大聲。就連老姑娘為了小三、為了離婚的事兒扯著嗓子吼,他照樣慢條斯理,從容淡漠。
剛才一老一少在外面說話還壓著聲兒,符母以為劉伶不知道符昊找小三的事兒,所以一直藏著掖著,關(guān)于蘇情的任何話題,從來不敢在劉伶面前說。
可就這一瞬間,符昊居然這么一聲低吼。
發(fā)生什么事了?一種極不好的預(yù)感莫名浮上心頭,劉伶甩開胳膊,三步并作兩步,一下就沖了出來。
婆婆一手捂著心口,一手指著那雙女式細(xì)跟皮鞋,慘白著臉,艱難地呼吸著??匆妱⒘鎭砹耍种付碱澏镀饋砹?,想收回來,手臂卻動彈不得。
“劉伶,快去主臥左手?jǐn)?shù)第二個抽屜拿藥過來!”符昊扶著符母,來不及多說,厲聲大吼。
這種情況,老姑娘完全嚇傻了。她愣了一下,慌忙沖到主臥,一急之下,推拉門又打不開。她拿著鑰匙開了半天,急得滿頭大汗,怎么辦?怎么辦?房門不過三兩塊木板,老姑娘來不及多想,咬了咬牙,往前一沖,只聽著“轟”的一聲巨響,木屑飛揚(yáng),推拉門居然被她生生撞開了。
玄關(guān)處,符大公子瞠目結(jié)舌看著她風(fēng)風(fēng)火火沖了進(jìn)去,拿了藥,倒了水,又風(fēng)風(fēng)火火沖了回來給符母喂了藥……
“孽子,孽子!”
指著那雙鞋,符母氣若游絲。
“婆婆,那雙鞋,那雙鞋怎么了?那是我才買的細(xì)跟皮鞋,還沒穿兩天,您不喜歡的話,我以后再也不買這種細(xì)跟皮鞋了!”
劉伶急得都快哭了,拿著鞋子,打開門就要丟出去。
符母握著她的手,阻了她的動作,好半天,呼吸漸漸順了。
這不是蘇情的鞋——兒子沒有把蘇情往家里帶——兒子沒有騙自己——
都這模樣了,老太太心里第一反應(yīng)不是別個,反而是這個。她眼底流露出一絲淡淡的釋然,因?yàn)閯偩忂^氣來,她面色也顯出了不自然的潮紅,聲音帶著喘息,再確定了一遍,問劉伶道:“那鞋子,真的是你的?”
符昊心里一緊,柔白的燈光下,眼神都冷了下來——
劉伶倘若敢胡說一個字……
就見一俊秀斯文的年輕男人,背脊挺得流利如鋼筆線條勾勒而出,柔膩的肌膚被襯得越發(fā)白凈,只是他攥緊的手指泛白的骨節(jié),透露出他陰戾的情緒。
別看這位主兒平日斯斯文文,他骨子里卻絕對帶著一股陰狠的戾氣,不犯到他頭上倒也罷了。一旦惹上了,絕不是好玩兒的事兒。
符昊原本繃緊了神經(jīng),做好了最壞的準(zhǔn)備。
可沒想到,劉伶居然握著老太太的手,抹著眼淚,點(diǎn)點(diǎn)頭。
點(diǎn)頭?
他沒看錯吧?
她居然說蘇情的那雙鞋子是她的?!
符昊驚訝地看著一臉悲催的老姑娘。
剛才,被撞開的門板上,有尖銳的木渣。
劉伶白色立領(lǐng)的毛衣被劃破了個口子,說話的時候,擰著眉,一直在老太太不注意的時候,輕輕揉揉撞門的那條手臂——應(yīng)該是撞傷了。
她扶著符母,輕言細(xì)語,和聲安慰。
不知過了多久,老太太心情終于平復(fù)下來。在此期間,劉伶沒有一丁點(diǎn)兒不耐煩的神色,不管老太太問什么事兒,她一律和顏悅色地應(yīng)下,半句也不提蘇情的事兒來刺激老人家。
這不是省油的燈啊,怎么……
最后,劉伶伺候著老太太到沙發(fā)上坐好,捶背捏肩,幫她順氣,就這么折騰到了下半夜,老太太終于撐不住了。
兩人原想留老太太住下,可老太太只說睡不慣外面的床,堅持回去。他們只好大半夜的又把老太太送了下去。
昏暗的路燈下,一輛黑色的小轎車等在下面,看見一行人走出來,車門一開,一名面容清秀的司機(jī)立刻從里面走了出來,服侍著老太太上車坐好。老太太和劉伶又說了幾句體己話,這才揮了揮手,瀟灑離開。
黑色的小轎車絕塵而去,眨眼的工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夜風(fēng)忒涼,劉伶原本就感冒了,手又被燙了一下,折騰到下半夜,她腦袋昏昏沉沉地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