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朝,慈禧邊走邊對(duì)光緒道:“皇上,別怪我在朝堂駁你的面子,侯久滿是做了樁好事,但那潑猴也著實(shí)可殺,他竟然將休了的老婆重新納回做妾!極盡輕慢、嘲弄我這大清太后的賜婚!”
“那皇阿瑪就殺了他!”光緒向邊上的岔路走去。
八
槍廠拌藥房內(nèi),各種化驗(yàn)量器之間,戴刀專心致志地調(diào)制著無煙藥。侯久滿在一旁看著,禁不住問:“刀兒,你為何一直不愿住在府里?”
“侯大人,這無煙藥就快試制成了,戴刀住在局里方便一些?!?/p>
侯久滿感慨:“大師傅果不虛言,刀兒真乃奇才,小小年紀(jì),擺弄這槍炮、火藥,竟如此神異!”
“大人過獎(jiǎng)。戴刀小時(shí),除了為主家放馬,就是跟著爺爺為人打造獵槍、子藥。這些,全是跟著爺爺學(xué)的?!?/p>
侯久滿點(diǎn)點(diǎn)頭:“無論如何,刀兒,今日回府里吃飯?!币姶鞯哆t疑,侯久滿又道:“就算給老侯一個(gè)面子?!?/p>
兩人回府進(jìn)了餐廳。戴刀坐在正良等人一桌。侯久滿看看側(cè)面的空桌:“言兒,再去叫你額娘。”
可言笑道:“再叫也無用。她講了,她一人一桌,倒像是成了這家的小婆?!?/p>
“天天在臥房吃食,她倒不怕像是成了牢犯?!?nbsp;侯久滿蹙眉咕噥。
侯夫人站起身:“還是賤妾回房去吃?!?/p>
“坐下!”侯久滿:“良兒,你去叫。”
正良站起:“阿爸,良兒叫過了。額娘說,再不準(zhǔn)任何一個(gè)……一個(gè)姓侯的,進(jìn),進(jìn)她的門?!焙罹脻M尷尬地看了看眾人,目光落在戴刀身上。戴刀站起身:“那,戴刀試試。”
侯久滿:“那就有勞刀兒?!?/p>
“阿媽,您不許自稱賤妾!……聽著!這府里,誰都不準(zhǔn)以妾待我阿媽!” 玉姑叫道。阿六、木棉等仆傭應(yīng)答:“知道了,小姐?!?/p>
戴刀在阿爾薩蘭房門前猶豫片刻,上前輕輕敲門:“大福晉……大福晉……我是戴刀……”
半晌傳出阿爾薩蘭的聲音:“進(jìn)來吧。”戴刀十分緊張,緩緩?fù)崎T邁入。阿爾薩蘭站在桌邊。戴刀,看了他一眼,馬上垂下眼瞼。阿爾薩蘭直視著戴刀:“你……你真的是叫門刀,或是戴刀嗎?”
戴刀馬上抬起眼睛,激動(dòng)地:“阿爾薩蘭,你還記得螞蚱嗎?”
阿爾薩蘭也激動(dòng)起來:“你,你真是我阿瑪家,放馬的螞蚱哥哥?”
“是我!阿爾薩蘭,你13歲進(jìn)京備選宮女,還是我趕的大車。”
“你還送了我一朵白菊子?”
“是我!是我!蘭兒妹妹,你怎么嫁了個(gè)……嫁了個(gè)……大你那么多的?”
阿爾薩蘭沉默片刻,滾下兩行淚水:“螞蚱哥哥,這都是……都是老佛爺她……”她猛然伏在桌上嚎啕大哭,無數(shù)委屈奔瀉而出。
“阿爾薩蘭,別哭……阿爾薩蘭……” 戴刀驚慌勸慰。房門推開,侯久滿走了進(jìn)來。戴刀頓顯尷尬。
“沒什么,沒什么。自打你二人首次見面,老侯便猜到你們可能相識(shí)。也好,大福晉今后有了個(gè)故舊,可以說說話,解解悶。只是,你二人最好不要公開呼名喚姓。吃飯吧?!焙罹脻M說完走出房間,戴刀驚異地看著他的背影。阿爾薩蘭抬起淚眼,也頗為吃驚地看著。
不一會(huì)兒,侯久滿、阿爾薩蘭、戴刀依次走入餐廳。
玉姑低聲問:“戴大哥,你是怎么勸的?她怎么就聽你的呢?”
侯久滿清清嗓子:“都聽著,我侯府的人,今日便算是到齊了,我有幾句話,爾等謹(jǐn)記。侯家世沐皇恩,代代忠良,到了我輩國難重重,更須矢志效命。侯久滿肩負(fù)朝廷大差,無心家事,我兒能有為社稷更好,無為則應(yīng)各安本分,順服爾等阿媽教化。大福晉乃我圣母皇太后隆恩賜婚,我兒應(yīng)加倍敬重,絕不可造次!國富千山秀,家和萬事興,這個(gè)理,想必都懂?!?/p>
正良等相互看看,正良站起:“孩兒一定謹(jǐn)記阿爸教誨,順服阿媽,敬重額娘?!?/p>
侯久滿示意正良坐下,叫道:“刀兒?!贝鞯墩酒鹕怼:罹脻M繼續(xù),“刀兒,你家爺爺將你托付于我,如果沒有異議,侯府愿收你為義子,排序行二?!贝鞯兑徽査_蘭也是一怔。
侯久滿:“你可愿意?”
戴刀愣住片刻,抱拳躬身:“謝大人。侯大人恩深義重,但戴刀世代布衣,難受豪門約束,還是由著戴刀,我行我素吧。”
侯久滿:“不忙回答,刀兒可再想想。”
“大人,戴刀無需多想?!焙罹脻M有些難堪。阿爾薩蘭開口:“人家不想做你兒子,何必強(qiáng)求?”
侯久滿看看阿爾薩蘭,沖戴刀擺擺手:“坐下吃飯。”
戴刀坐下,玉姑拽拽他,低聲笑道:“侯府的老爺有為人父的癮,他還有個(gè)紅毛兒子呢,你就認(rèn)了唄。”可言也湊趣:“正是,我這老二的位置,讓給你坐?!泵米泄笆郑骸岸纾牡苓@廂有禮,餐后還有事求教?!?/p>
在可言、妹仔、玉姑的笑聲中,戴刀看著阿爾薩蘭。
阿爾薩蘭躲過戴刀的目光,垂頭用飯。侯久滿看看戴刀與阿爾薩蘭,也提起筷子。
飯畢,眾人回房。妹仔指著一堆焰火材料問道:“二哥你看,小弟做焰火的器料都在這里,可放射的高度和穩(wěn)定總是不足?!?/p>
戴刀翻了翻,捏了些藥面聞聞:“妹仔,你這藥面里少了一成硝棉,卻至少多了一成半的色料。這樣的話,非但花色不會(huì)更艷,反而影響穩(wěn)定?!?/p>
妹仔驚訝:“不錯(cuò),不錯(cuò),為了花色好看,妹仔的確多加了不少色料?!?/p>
戴刀:“還有你的硝,質(zhì)地不純,是用伙房的墻土熬制吧?”
“是,是?!薄澳闫鋵?shí)可以稍稍加一點(diǎn)兒洋油?!?nbsp;
玉姑驚奇:“你,你看看、聞聞,就能斷出這許多名堂?”
窗外,阿爾薩蘭神色復(fù)雜地看著她們。善緹輕聲道:“姑爸爸,那戴刀竟然是欽犯之后?!?/p>
“住口!” 阿爾薩蘭低喝。
此時(shí),侯久滿在侯夫人房內(nèi),侯夫人垂著腦袋,怯怯地問:“老爺,賤妾一直想問問,老爺為何執(zhí)意要用這種驚天動(dòng)地的方式,將賤妾召回?”
侯久滿看看:“夫人無錯(cuò),原本就不該離開侯府。哦,今后,你是不必以賤妾自稱。目下,你我兒女都已到了婚嫁年紀(jì),怎能沒有夫人操持?特別是玉姑,這女子天地不怕,神鬼不敬,為父疼不知如何呵護(hù),打不知從哪下手,早已無可奈何,只有望她阿媽看管把守?!?/p>
侯夫人笑笑:“妾身也管不了她,她的脾氣秉性太像老爺了?!?/p>
“她像我?她哪有一丁點(diǎn)兒像我?” 侯久滿驚詫。
可言房內(nèi),正良問:“二弟,你說,阿爸如此的驚世駭俗,對(duì)阿媽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可言看著一本《無政府主義》,眼不離書:“啰嗦!告訴你:名不好,實(shí)好?!?/p>
“名不好,實(shí)好?名都不好了,實(shí)還能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