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久滿看看門邊立著三支步槍,詭譎地看看門老先生,站起身:“行!就先試試門邊那三支?!?/p>
門老先生看著那三支槍,也神秘地笑笑。
郊野,侯久滿連連上膛、退彈、上膛,射擊,但前方的一顆木瓜,始終不中。
門老先生坐在一旁:“臭!真臭!老侯,你這槍法著實(shí)太差啦!你的手老抖個(gè)什么?”
“好槍!好槍!真乃好槍!” 侯久滿滿臉喜色。
遠(yuǎn)處,查理騎在馬上看著。
侯久滿擺弄槍:“這支最好!絕無后門走火之虞!咦,可這支,好像不是標(biāo)下改的。”
門老先生:“不是你改的,是誰改的?”
侯久滿瞇眼笑笑:“老先生就別再瞞混標(biāo)下了。老侯扛回府里十幾條兵槍,正是故意方便老先生下手。從您老天津擺攤,單靠竹木就能造出那般精利的弩槍,老侯便知,您老絕非凡人耳!”
門老先生哈哈笑起:“露餡了,露餡了,小老兒與你打了這么久的啞謎,到底還是露餡了。實(shí)在是因?yàn)槟銛埩藗€(gè)殺頭的大差,小老兒怕你再死上第二回?!?/p>
侯久滿急忙催促:“快講講,快講講,老先生,這槍您是如何弄的?”
門老先生笑罷:“說來也簡單,這林明敦兵槍,不知是洋人故意,還是原本設(shè)計(jì)就未盡善,這槍的某些料器存在毛病?!?/p>
“什么毛???什么毛???”
門老先生取過槍:“這槍的節(jié)套、機(jī)簧、保險(xiǎn),鋼料偏軟,放射時(shí),進(jìn)退槽不能密閉?!?/p>
“沒錯(cuò)!沒錯(cuò)!”侯久滿忙將槍取回,拉動(dòng)幾下,頻頻點(diǎn)頭,“那,那現(xiàn)在這幾樣器料,是老先生重新煉造的?”
門老先生:“手工鍛制畢竟不是辦法,大批改造這林明敦,唯有依靠機(jī)器。”
“太好了!太好了!……可,可有了藥方,卻沒有藥……”侯久滿思忖片刻,笑著拱手,“還是要多謝大師傅!多謝大師傅!我老侯起碼已經(jīng)免了欺君之罪。”
門老先生:“別忙著謝,小老兒改槍時(shí)發(fā)現(xiàn),這槍解決了走火,繼而可以大膽增添彈子藥力。那樣的話,這槍的射遠(yuǎn),至少可到三百步之遙!”
“是嗎?!妙!妙!”侯久滿興奮得亂轉(zhuǎn)。但他轉(zhuǎn)而仰嘆:“我那小紅毛啊—”
“又來!” 門老先生搖搖頭。
侯久滿一臉苦相:“大師傅有所不知,大清各局的火藥大多是黑藥、黃藥和栗色藥,那漲力威猛的無煙藥一直未能過關(guān)。老侯要紅毛出洋,除了置辦機(jī)器,就是期盼他能弄到這無煙藥的秘方?!?/p>
“丟人!火藥乃我祖先所創(chuàng),何須去洋人那里狗竊鼠偷!”門老先生笑笑,“交小老兒想想。”
“大師傅果真神人!”侯久滿忙趴下磕頭,“大師傅受標(biāo)下一拜!”
“這是作甚!你還拿小老兒當(dāng)外人不成?!”
“萬事俱備,萬事俱備!只欠……只欠……”
“只欠紅毛的機(jī)器!” 看著侯久滿由笑漸轉(zhuǎn)哭相的臉,門老先生揶揄一句。
“這回不是紅毛。大師傅,今日上午朝廷傳來太后懿旨,準(zhǔn)老侯盡意改槍,但銀子,還是分文不給?!?/p>
門老先生大驚:“?。?!”
“沒有大把的銀子,老侯寢之無眠,食之無味,苦哇—”
查理看著,陰笑離去。
七
侯久滿與門老先生一身塵土地回到驛館庭院。阿爾薩蘭問他去哪了,他看看,沒有理睬。
“衙門來了幾撥當(dāng)差的,催你趕緊回復(fù)太后旨意,你竟如此輕慢,跟個(gè)門房胡混!”阿爾薩蘭忍不住斥責(zé)。
“要你多嘴?!太后旨意,我自有思慮。你只管吃吃喝喝,正事少問!”侯久滿接著走。
阿爾薩蘭:“正事,你跟個(gè)昏老門子都講得,跟我這欽命的大福晉卻講不得嗎?”
“你若嫌門老先生身份卑賤,明日我便連捐帶保,舉薦他老人家做個(gè)槍炮局的四品幫辦!”侯久滿走進(jìn)自己房門,狠狠將門摔上。阿爾薩蘭氣得跺腳。
門老先生看著,苦笑著咕噥:“老侯,你這不是讓小老兒濫充‘帝黨’,擎等著找死嗎?”
查理看著胸前懷表,匆匆走入侯府花廳。侯久滿抱了抱拳:“查理船長,有樁急事,這么晚了還將你請來,見諒,見諒?!?/p>
查理笑道:“我知道,您的太后要您造槍,又不給經(jīng)費(fèi),老板您十分痛苦?!?/p>
“果然,盡管那個(gè)瑞良失蹤,可你在衙門里仍有耳目。我問你,最近海上的買賣如何?”
晚上,查理翻了一眼:“我的船上,自大副以下全是老板的人,生意的事,您根本用不著問我?!焙罹脻M不語,盯著他。
查理笑笑:“估計(jì),不少于百萬吧?!?/p>
侯久滿也笑笑:“洋人這方面很是誠實(shí)。告訴你,準(zhǔn)備送我去北邊?!?/p>
“北邊?”
“今晚你就住我府上?!闭f著,侯久滿拽下查理的懷表,“這個(gè)送我?!?/p>
查理欲搶:“不不不,這塊表很怪,只有我自己看得懂。”
侯久滿躲閃著:“老侯知道很怪,不怪還不要呢?!?/p>
夜幕中的侯府,顯得頗為詭異?;锓浚凭熌ブ说?,不時(shí)用手指試試鋒刃……
忽然,一條黑影從庭院閃過,來到門房跟前。黑影先是門前聽聽,然后抽出菜刀,撥開門栓閃入,片刻,傳出門老先生的慘叫,黑影躥出而去。門老先生渾身是血,撲出門放了兩槍,便栽倒在地。
侯府的人全醒了,花廳內(nèi),全府主仆默立。侯久滿怒目圓睜,看看菜刀,“咣”地丟在阿爾薩蘭腳下,喝道:“誰干的?!”
阿爾薩蘭坐著,不動(dòng)聲色:“我怎么知道是誰干的?”
“這是誰的刀?!” 侯久滿問。
阿爾薩蘭:“是伙房的刀,還可能是善緹的刀。怎么,這就可以證明,是我指使誰干的了嗎?”
侯久滿抓起步槍,朝那刀上開了兩槍:“氣煞人也!門老先生剛剛破解這林明敦的毛病,器料的煅造火候,也只有他能把握,偏偏此時(shí)便有賊人殺到他的頭上!這侯府定有內(nèi)奸!”
“老爺在府里擺弄槍,也不是一日兩日,”阿爾薩蘭看看查理,“怎么偏偏今夜有了生人,就……”
查理笑笑:“夫人是懷疑我嗎?我為什么要與一個(gè)素不相識的門房過不去?”
侯久滿瞪著阿爾薩蘭:“用得著懷疑別人嗎?你自己就一直看著門老先生不快!”
阿爾薩蘭:“我不快,可我要?dú)⑺貌恢绱斯砉硭钏?!更不會去伙房找把菜刀!?/p>
“這未必不是障眼法!阿爾薩蘭!誤了老侯十萬火急的皇差,橫豎你給太后一個(gè)說法!”侯久滿大步走出花廳,阿爾薩蘭叫著,你說清再走!侯久滿!你給我站住……
查理笑嘻嘻地與驚愕的正良等人和仆傭們,兩邊看著。
侯久滿走入自己房間,看看躺在床上的門老先生,門大夫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