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出事的上午,工地的楊質檢親自用一臺拖拉機將馬杰和黑七送回村來。北高村的知青集體戶是在村口,所以楊質檢沒有進村,直接就將馬杰和黑七拉來集體戶。馬杰送走楊質檢,回到集體戶的院子時,突然發(fā)現(xiàn)黑七又站在了門口那面墻壁的前面,正沖著墻上的那張驢皮呆呆地發(fā)愣。它的兩個耳朵軟耷耷地垂下來,鼻孔里發(fā)出突嚕突嚕的喘息聲。那條傷腿還不時地往上抬一抬,似乎想觸摸一下墻上的那張驢皮。但這驢皮實在掛得太高了,它觸摸不到。它的眼里似乎蒙了一層霧氣,接著就有一些像淚水一樣的渾濁液體流淌出來。馬杰走到它跟前,抓住韁繩用力拽了拽,想把它從這張驢皮的前面拉開。他覺得它這樣看著這張驢皮很不舒服。但他使勁拉了幾下,卻沒有拉動。黑七仍然執(zhí)著地朝墻上看著,四個蹄子像是釘在了地上。馬杰用韁繩朝它臉上狠狠地抽打了一下。
黑七突然回過頭,盯住馬杰一下一下地看著。
馬杰與它的眼神碰到一起,不禁也愣了一下。
就在這時,胡子書記和大蓮隊長帶著幾個村干部來到集體戶。他們正在村里開會,研究秋收的事,聽到消息就立刻趕過來。胡子書記先詢問了一下馬杰和黑七的傷勢。馬杰說自己倒沒有太大問題,只是肺里嗆了一些泥水,還有些咳嗽,身上和腿上也被砸了幾處,并沒有傷到筋骨。但貧協(xié)主任很快發(fā)現(xiàn),黑七的問題卻很嚴重。貧協(xié)主任將它的那條傷腿搬起來看了看,發(fā)現(xiàn)已斷成三截,于是搖搖頭說,這畜生廢了,以后沒啥用了。
胡子書記還有些不死心,看了看貧協(xié)主任。
要不要……再牽去公社獸醫(yī)站看一看?
大蓮隊長也說,牲畜的事,最好慎重。
馬杰卻在一邊說,不用看了,沒用了。
沒用了?大蓮隊長問。
沒用了。馬杰說。
胡子書記和大蓮隊長商議一陣,又跟幾個村干部碰了一下。
然后,胡子書記就點點頭說,好吧,看來殺是一定要殺了。
大蓮隊長說,喂一喂也好,秋天正是牲畜上膘的時候。
胡子書記看一眼馬杰,等喂得肥一些,還是由你來殺吧。
就在這時,誰都沒有注意,站在旁邊的黑七慢慢抬起頭,朝胡子書記和大蓮隊長這邊看了看,又用力瞥一眼馬杰和貧協(xié)主任,然后轉過身,就一瘸一拐地向門外走去。
接下來的事情就更有了一些傳奇色彩。
馬杰對我說,這件事確實令人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