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慶家的這兩天有點不舒服,說不出來是哪兒,只是悶。只好一件一件地洗衣裳,靠搓洗衣裳來打發(fā)光陰。衣裳洗完了,又洗床單,床單洗完了,再洗枕頭套。有慶家的還是想洗,連夏天的方口鞋都翻出來了,一左一右地刷。刷好了,有慶家的懶了下來,卻又不想動了。這一來更加無聊了。王連方又不在家,彭國梁前腳離開,他后腳就要開會去。他要是在家或許要好一點。有慶家的以往都是這樣,再無聊,再郁悶,只要和王連方睡一下,總能順暢一點。有慶現(xiàn)在不碰她,都不愿意和她在一張床上睡。村里的女人沒有一個愿意和她搭訕,有慶家的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反而只剩下王連方了。有時候有慶家的再偷一個男人的心思都有,但是不敢。王連方的醋勁大得很。有慶家的和別人說幾句笑話王連方都要擺臉色。那可是王連方的臉色。你說女人活著為什么?還有什么意思?就剩下床上那么一點樂趣。說到底床上的樂趣也不是女人的,它完全取決于男人在什么時候心血來潮。
有慶家的望著洗好的東西,一大堆,又發(fā)愁了。她必須汰一遍??伤龑嵲趶澆幌卵恕Q岬煤?。有慶家的只好打起精神,拿了幾件換身的衣裳,來到了碼頭。剛剛汰好有慶的夾褂,有慶家的發(fā)現(xiàn)玉米從水泥橋上走了過來。從玉米走路的樣子上來看,肯定是剛剛送走了彭國梁。玉米恍惚得很,臉上也脫了色。她行走在橋面上,像墻上的影子,一點重量都沒有。玉米也真是好本事,她那樣過橋居然沒有飄到河里去。有慶家的想,玉米這樣不行,會弄出毛病來的。有慶家的爬上岸,守候在水泥橋頭。玉米過來了,有慶家的堆上笑,說:“走啦?”玉米望著有慶家的,目光像煙那樣,風(fēng)一吹都能拐彎。玉米冷得很,不過總算給了有慶家的一點面子,她對著有慶家的點一下頭,過去了。有慶家的一心想寬慰玉米幾句,但是玉米顯然沒有心思領(lǐng)她的這份情。有慶家的一個人側(cè)在那兒,瞅著玉米的背影,她的背影像一個晃動的黑窟窿。有慶家的慢慢失神了,對自己說,你還想安慰人家,再怎么說,人家有飛行員做女婿——離別的傷心再咬人,說到底也是女人的一分成績,一分運氣,是女人別樣的福。你有什么?你就省下這份心吧,歇歇吧,拉倒吧你。
玉米離開之后,有慶家的跑到豬圈的后面,彎下身子一頓狂嘔。湯湯水水的,竟比早上吃下去的還要多。有慶家的貼在豬圈的墻上,睜開眼,眼睫掛了細(xì)碎的淚。有慶家的想,看來還是病了,不該這么惡心。這么一想有慶家的反而想起來了,這兩天這么不舒服,其實正是想吐。有慶家的彎下腰,又嘔出一嘴的苦。有慶家的閉上眼,兀自笑了笑,心里說,個破爛貨,你還弄得像懷上小支書似的。這句作踐自己的話卻把有慶家的說醒了,兩個多月了,她的親戚還真是沒有來過,只不過沒敢往那上頭想罷了。轉(zhuǎn)一想,有慶家的卻又笑了,挖苦自己說,拉倒吧你,你還真是一個外勤內(nèi)懶的貨不成?
醫(yī)生說,是。有慶家的說,這怎么可能?醫(yī)生笑了,說你這個女的少有,這要問你們家男人。有慶家的又推算了一次日子,那個月有慶在水利工地上呢。有慶家的眼睛直了,有慶再木訥,但終究不是二憨子,這件事瞞得過天,瞞得過地,最終瞞不過有慶。要還是不要。有慶家的必須給自己拿主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