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 案

木頭說：昨天夜里我家的兩只雞被人偷走了，你嬸子哭得很傷心，說那是正在下蛋的雞，偷雞就是偷我們的錢哩！

村主任笑了，村主任先是很不經(jīng)意地笑了一下，后來就輕笑，后來就哈哈大笑。村主任說：大叔大叔你真天真，真幼稚，真有意思，丟兩只雞也來大呼小叫地報案，我還以為你丟了金毛獅子銀毛犬哩！我嬸子還為這事哭了？值得嗎？哭壞了身子咋著？下年不會再養(yǎng)兩只雞？

木頭說：村主任，你就說得這么輕巧？你得給我調(diào)查調(diào)查，訪問訪問……

村主任說：大叔，大事我都忙不過來，我不能天天幫你找雞！你回去告訴我嬸子，石頭大伯家里已經(jīng)丟了一口豬，你們才丟了兩只雞，這樣一想心里不就痛快啦！不就覺得自己還是很幸運(yùn)，還是占了很大便宜？

村主任的媳婦兒回來了。村主任的媳婦兒討厭有人來她家里談工作，就故意把屋里的桌椅板凳鍋碗瓢盆弄出很大響動來，臉色也陰沉沉的。木頭裝作既沒聽見又沒看見，繼續(xù)和村主任談?wù)搧G雞的問題。

木頭說：村主任你得給我查一查，我可以給你提供線索，這事就是咱們村的人干的，他們用我的雞喝了酒，把雞毛扔在他們門前的垃圾堆里！

村主任說：大叔你怎么這么麻煩、這么固執(zhí)，我有時間給你查嗎？再者說啦，要查就得找人，就得找了這個再找那個，就會把村子攪得天昏地暗；就算我給你查出來，還不就是兩只雞？兩只雞算個啥呀，你想想人家丟了豬的！

木頭老漢覺得村主任說得不在理，還想和村主任交涉交涉，可是村主任的媳婦兒對臥在床上的那只貓說：行啦行啦，別在這里臥著啦，想耍賴皮別處去耍，我是不管你吃飯的！村主任的媳婦兒又說：木頭大叔你別多心，我可不是說你。

木頭想，忍就忍了吧，只當(dāng)我沒有養(yǎng)那兩只雞。

半月之后木頭又把村主任攔住了，這一次不是在村主任的家里，而是在村里的小飯館。村主任要進(jìn)去喝酒，木頭伸手把他攔在了門外。

木頭很氣憤地說：村主任，昨天夜里我家丟了一只羊，我總共養(yǎng)了兩只羊。

村主任說：大叔，怎么老是你們兩家丟東西？石頭大伯家里又丟了一頭小牛犢！

木頭說：這一次你得給我查出來，讓他們丟人現(xiàn)眼，讓他們賠錢認(rèn)罪，我知道是誰偷的。

村主任說：問題有那么簡單嗎？你說是他偷的，他就承認(rèn)是他偷的？石頭大伯也說知道是誰偷的，結(jié)果人家不承認(rèn)，鬧得差點(diǎn)兒打起來。

木頭說：我有證據(jù)！

村主任說：你那證據(jù)只是你一家的，說明不了問題。

有人喊村主任趕快進(jìn)屋喝酒，村主任就把一只腳邁進(jìn)了門里；木頭黑著臉猛地一推，又把村主任推了出來。

木頭說：村主任你說咋辦，丟了就算白丟？

村主任說：怎么會是白丟？吃一塹長一智，接受教訓(xùn)，提高警惕，晚上睜著眼睛睡覺，以后不就不丟啦？這就叫經(jīng)驗(yàn)，這就叫把壞事變成好事……

木頭說：你少扯淡，我的羊是錢買的！

村主任說：老人家，別生氣，那些錢只當(dāng)你交了學(xué)費(fèi)啦！你不就丟了一只羊嗎，一只羊算個啥呀，人家還有丟了牛的。

木頭說：你真不管？

村主任說：不是我不管，而是我沒有工夫管；我是村主任，我得忙大事！你總看見過吧，縣里和鄉(xiāng)里的干部們來了，總是找我而不找你。

木頭真想罵村主任幾句，但飯館不是罵人的地方。

第二天早晨，木頭老漢不聲不響地走進(jìn)了村主任的院里，看見村主任正在刷牙，他就悄悄地找個地方坐下來，悠悠然點(diǎn)了一根煙。這是秋天，風(fēng)兒也柔空氣也爽，老漢舒服得如癡如醉。村主任走過來問道：大叔，你又來報案？他說：我不是來報案，我是來投案，昨天晚上我偷了你家兩只雞！村主任笑了：大叔，你別糊弄我啦，我又不是三歲的孩子！你老實(shí)巴交堂堂正正的人，怎么會做偷雞摸狗的事？他說：你不信？不信你看看地上的雞毛，數(shù)數(shù)你的雞！

村主任看了看地上的雞毛，又?jǐn)?shù)了數(shù)正在院里覓食的雞，果然少了兩只！

村主任說：奇怪，你怎么學(xué)會了偷雞？你怎么偏偷我的雞？

他說：我為了讓你逮住我，狠狠地處罰我，再把我交到派出所。

村主任說：你愿意這么做？

他說：愿意愿意愿意！

村主任笑了。村主任伸手遞給他一根煙又拍拍他的肩膀說：老人家，你來巧了，我媳婦兒正好不在家。我也不抓你我也不逮你我也不罰你，那兩只雞算個啥呢，偷你就偷了，摸你就摸了，吃你就吃了，賣你就賣了——只是你得保密，這事別讓我媳婦兒知道，別讓村里人知道！

木頭一時沖動，憤然罵道：大侄子，你軟蛋！

村主任問道：大叔，我又沒有難為你，你為什么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