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紅一手拉住張大膽的后衣,一手持著火捻兒,緊隨其后,生怕落下半分。雖然她長期生活在煙花舒適之地,吃的是山珍,穿的是綾羅,住的是溫床,前前后后,無不專人伺候,但此刻,她卻能憑借嬌小身體的優(yōu)勢,在如此的環(huán)境下,支撐疾行。
這樣也不知行走了多久,只見前面突然射來一道白光,刺得一時連眼都睜不開,接著又聽見幾聲悅耳的水聲,張大膽抬頭看去,不遠處一片氤氳,環(huán)繞不散,想必是到了出口了。他心中大喜,遂加快腳步,殊不料,飄紅拽著他的衣服走了太久,他這一快走,飄紅步伐未跟上,反而一個立身未穩(wěn),被前去的慣性順風帶將過去。
飄紅“啊”一聲驚呼,整個人都摔在了滿是污泥的地上。張大膽晃了晃身子,所幸立穩(wěn)住腳,沒讓飄紅順帶一起跌倒。
飄紅趴在那里,口中喘著粗氣,好像既然躺下了,就該好好休息一般,過了許久,她才爬起來。
暗道里的光線本就昏暗,加上飄紅身上臉上又濺滿了黑泥,張大膽瞪著她那兩顆黑溜溜的眼珠,忍不住笑出聲道:“前朝鄭三寶(指鄭和)下大洋時,聽說來到一方蠻夷之地,鄭三寶下得船去,卻看見那里的夷人和姑娘現(xiàn)在差不多,全身黑不溜秋,只有一雙眼珠可見?!?/p>
飄紅溜動眼珠,口舌不饒道:“你把我拖倒在地,卻不行道歉,反而借機取笑于我,敢問這是不是大丈夫所為?”
張大膽當下一慌,道:“姑娘,我……在下實無心冒犯,只是和姑娘開……”
飄紅不待他說完,截口道:“我不管你是有心還是無意,反正你現(xiàn)在得答應我一個條件?!?/p>
張大膽只覺頭皮一麻,暗道:“女人真是會把握機會?!钡谥袇s道,“姑娘有什么就直說好了?!?/p>
飄紅道:“其實也不難為你,我只要你如我一樣,讓我也取笑你一回,那咱們才一筆勾銷?!?/p>
張大膽愣了愣,微微一笑,俯身便往地下趴去,為使飄紅能夠解恨,他不但前身沾滿了黑泥,還回身一轉,把身子的前后左右都搞得污漆抹黑的,飄紅臉上果然有了半絲笑意。
他起身咧嘴笑道:“現(xiàn)在我全身上下都成黑夷人了,姑娘應該滿意了吧?”
飄紅“撲哧”一笑,露出一排干凈的牙齒,道:“我不跟你計較,就當咱倆打平了,誰也不吃虧?!?/p>
“好,打平就打平,好男兒不跟女兒家計較。”
兩人一邊笑著,一邊朝出口走去。
走出暗道,眼前豁然一片開朗,一座賞花池,池中荷花開得正艷,幾群嬉戲的小魚在蓮荷間相互追逐,有些不時還躍出水面,拍打出悅耳的聲響。
出口就隱藏在賞花池中央的假山中,因為實在太隱秘,在外面很難被發(fā)現(xiàn)。
張大膽定睛細瞧,只見不遠處亭閣連綿,屋瓦氣派,但有些年久欠修,光照暗淡,院下更是雜草齊膝,花木枝節(jié)盤生、異常茂密。
再做觀察,張大膽不覺失聲:“這里怎么看著像是歷宅?”
飄紅吃驚道:“什么……歷宅?”
張大膽好似沒聽見她的話,喃喃道:“鬼屋連著鬼宅,這到底是巧合還是……”
飄紅柳眉微皺,舉目看了看他,似想著什么。
陽光明媚,暖暖地照射在身上,張大膽倚靠在一塊石頭旁,看著她。飄紅當然也在看他,看他全身污黑,看他頭發(fā)上的蛛絲就像一團亂麻一樣纏繞,她不覺“撲哧”笑道:“黑夷人,還不過去湖邊把臉洗洗,本姑娘可不愿意和一個黑夷人走在一起呦?!?/p>
張大膽露齒一笑,道:“湖水如鏡,姑娘何不先照著自己洗了。”
飄紅輕抬蓮步,柳腰欲閃,走至池邊,一顰一笑,側目觀看。剎那,她的笑容僵住了,整張臉瞬時猶如晚霞滿天,爬滿每一寸肌膚。
原來,出了暗道后,她只看見張大膽一身糗態(tài),竟忘記自己其實也和他沒有兩樣,故調笑別人之余,卻忘了自身如何。幸好,不論她此時有多尷尬,多不好意思,多臉紅,張大膽都是看不見的,因為這一切都讓污泥盡數(shù)遮掩了去。
張大膽還在微笑望著她。
飄紅嘟起嘴,道:“看什么看,還不趕快洗干凈臉面,咱們也該上路了?!?/p>
張大膽笑笑說:“為何要洗干凈?這樣豈不更好?”
飄紅一愣,道:“我不想和你貧嘴,你答應過的,一路上你都要聽我的?!?/p>
張大膽慢騰騰道:“姑娘叫翠梅把馬車停在了何處?”
飄紅一驚,道:“你怎知道我叫翠梅準備了馬車?”
張大膽道:“姑娘換一身打扮,以為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出得去四平街?我想姑娘這么聰明,一定會想出一個萬全的法子,而要我看來,這個法子,最好的不就是弄一輛馬車,坐在車上,姑娘想怎么去就可以怎么去。”
飄紅微加沉吟,恍然笑道:“算你還不太笨,我確實要翠梅在飄飄院的后門候下一輛馬車,要是過了時辰沒見我去,馬車就會被趕到街口的大牌坊下,直到我們出現(xiàn)為止?!?/p>
張大膽目光閃動,夸贊道:“姑娘想得果是挺周全的,但我不知姑娘想過沒有,馬車等在街口,而我倆現(xiàn)卻在街尾,如要安然過去,姑娘可有什么妙策?”
飄紅柳眉微皺,道:“這我確實沒想過?!?/p>
張大膽直起身子,神色一正道:“姑娘不必擔心,其實我早已替姑娘想出了一個絕好的方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