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禪不是要遠離社會、逃避社會,而是為重新進入社會做準備。我們稱之為“入世佛教”(engagedBuddhism)。當我們?nèi)ザU修中心時,或許會有這種感覺,我們把一切——家庭、社會、與家庭、社會相關的一切煩心事——都置諸腦后,為了修行和尋找安寧,我們獨自來到這里。這是一個錯覺,因為在佛教里沒有獨立的個體這回事。
就好比一張紙,它是一個果,是由很多可被稱之為非紙的元素構(gòu)成的,同樣,個體是由非個體元素構(gòu)成的。如果你是個詩人,在這張紙里,你會清楚地看到云朵在飄飛——沒有云就沒有水,沒有水樹就不能生長,沒有樹就不能造紙——所以說紙里有云朵。紙的存在依賴于云的存在,紙和云的關系是如此密切。讓我們再想想其他事物,比如說陽光,陽光對于一張紙的形成也是非常重要的。沒有陽光,森林就不能生長。同樣地,沒有陽光,我們?nèi)祟愐膊荒苌?。為了砍樹,伐木工人也需要陽光?nbsp;為了成長,樹木也需要陽光。因此在這張紙里,你還可以看見陽光。如果你看得更深一些,用菩薩的眼睛來看,用覺者的眼睛來看,那么你在其中看到的就不僅僅是云朵和陽光,而是一切事物——小麥(做成面包,成為伐木工人的食物),伐木工人的父親等等,一切事物都在這張紙中。
《華嚴經(jīng)》告訴我們,你無法指出任何一件與這張紙沒有聯(lián)系的事物。所以我們說,“紙是由眾多非紙的元素組成的。”云是一個非紙的元素,森林是一個非紙的元素,陽光是一個非紙的元素,這張紙就是由所有這些非紙的元素構(gòu)成的。如果我們把所有這些非紙的元素歸還到它們的源頭,把云還給天空,把陽光還給太陽,把伐木工人還給他的父親,這張紙就空了。但到底是什么空了呢?一個孤立的自我空了。紙是由所有這些非“我”、非紙的元素構(gòu)成的,如果我們把所有這些非紙的元素取出來,這張紙就真的空了——一個獨立的自我空了。從這個意義上講,空意味著這張紙包含著一切事物,包含著整個宇宙。這張薄薄的紙的存在證明了整個宇宙的存在。
同理,個體是由非個體的元素構(gòu)成的。你怎么能指望進入禪修中心時,把一切都置諸腦后呢?你心底的那種痛苦,正是社會本身。你是帶著痛苦一起來的,你是帶著社會一起來的,你是帶著我們大家一起來的。當你修禪時,不僅僅是為你自己,也是為整個社會禪修。帶著你的問題,你不僅僅是為自己來尋求解決方法,而是為我們所有的人。
樹葉常被視為樹的孩子。是的,它們是樹的孩子,因樹而生,但它們同時也是樹的母親。樹葉把天然的樹液、水、礦物質(zhì)與陽光和空氣組合到一起,把它轉(zhuǎn)化成一種能夠滋養(yǎng)樹的復合樹液。這樣一來,樹葉就成了樹的母親。同樣地,我們大家都是社會之子,但我們同時也是社會的母親,我們必須對社會盡責。如果我們完全脫離了社會,我們就無法把它改造成一個更適合我們和我們的孩子們居住的地方了。樹葉與樹是由樹干連接在一起的,樹干是非常重要的。
我在我們的團體中從事園藝勞動有很多年了,我知道移植插條有時候是很困難的。有些植物不容易移植,所以我們使用一種蔬菜激素,使它們更容易在土壤中扎根。我不知道會不會有人在禪修中發(fā)現(xiàn)某種藥粉,能夠幫助那些脫離了社會的人重新扎根于社會。禪修不是對社會的逃避,而是重新武裝自己,以便使自己有能力融入社會,像一片滋養(yǎng)大樹的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