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許多嚴重的心理失常都伴隨著對環(huán)境失控的感覺，即無法為環(huán)境找到合理的原因。

柏拉圖化再一次影響了我們。有趣的是，科學中也同樣存在對秩序的追求，只不過與藝術(shù)不同，科學（聲稱的）的目的是找到真理，而不是讓你感到有秩序或情緒好轉(zhuǎn)。我們習慣把知識當做一種療法。

死去的更好方式

為了了解敘述的力量，讀一讀這句話—“國王死了，王后也死了”，同“國王死了，接著王后死于悲傷”比較一下。小說家E?M?福斯特（E. M. Forster）所做的這個練習說明了信息的簡單羅列與情節(jié)的差別。但請注意一個關(guān)鍵：雖然我們在第二句話中增加了信息，但實際上減少了整體復雜性。第二句話讀起來更為輕松和易于記住，因為我們只剩下一條信息，而不是兩條。由于我們能夠更不費力地記住它，也就可以把它告訴別人，或者說，把它作為一則打包的信息賣出去。簡言之，這就是敘述的定義和功能。

敘述能夠?qū)е聦赡苄缘腻e誤估計，為了看清這一點，我們可以做下面這個實驗。讓一個人看一部寫得很好的偵探小說，比如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說，里面有許多人物，他們看上去都可能有罪?，F(xiàn)在問你的受試者每個人物是兇手的可能性。除非受試者寫下每個人以百分比表示的可能性并進行精確計算，否則所有人的百分比加起來很有可能超過100%（如果是一部好的小說，甚至超過200%）。偵探小說的作者越高明，加總數(shù)字越大。

對尚未完全過去的事情的記憶

我們試圖強制性地理解事物的習慣—敘述和尋找因果關(guān)系是同一種疾病的征候—謀求降低復雜性。而且，與尋找因果關(guān)系一樣，敘述是時間性的，導致人們對時間流逝產(chǎn)生認知。因果關(guān)系使時間單向流逝，敘述也是一樣。

但記憶與時間的方向可能被混淆。敘述可能對過去事件的記憶造成如下不利影響：我們會更容易記住那些符合某種敘述的過去事實，而忽略那些看上去在該敘述中不扮演因果關(guān)系角色的部分。想一想，我們在記憶中回憶事件的同時，總會知道接下來發(fā)生了什么。在解決一個問題的時候，人們不可能忽視后出現(xiàn)的信息。因此，不去記住事件的真正順序，卻對事件順序重新整合，這便使歷史事后看上去比實際上更可解釋—現(xiàn)在也是如此。

傳統(tǒng)智慧認為，記憶是像計算機磁盤一樣的序列存儲器。實際上，記憶是動態(tài)而非靜態(tài)的，就像一張紙，新的文字（或同一段文字的新版本）被不斷記錄在這張紙上，這正是后出現(xiàn)信息的強大之處。記憶更多是一臺自動進行動態(tài)更新的機器：你記住的是你最后一次回憶的事件，并且在毫無意識的情況下，每次重新回憶就會改寫一次故事。

可見，我們讓記憶也符合因果關(guān)系，在不自覺和無意識的情況下改寫它們。我們不斷根據(jù)事件發(fā)生之后我們覺得有道理的邏輯重新敘述過去的事件。

在回顧過去的過程中，記憶對大腦在某個區(qū)域活動的加強作出反應(yīng)，這種活動越強烈，記憶就越深刻。我們以為記憶是固定不變而且有聯(lián)系的，但事實卻遠不是這樣的。對于那些根據(jù)后來的信息而變得有道理的部分，我們記得更為清楚。

瘋子的敘述

為了自己的利益，我們有太多方式解釋過去的事件。

想一想瘋子的行為。我有幸與一些精神失常的同事一起工作，他們的失常是潛藏的，只是偶爾表現(xiàn)出來。如果這個人非常聰明，你會驚訝于他能夠為最無關(guān)痛癢的話找到最牽強但完全合理的解釋。如果我表達對世界的不滿時說：“我害怕……”他會按字面的意思理解，認為我正在經(jīng)歷真正的恐懼，從而引發(fā)這個瘋者自己的恐懼。一個精神失常的人會羅列最微小的細節(jié)，編造一個關(guān)于為什么他正遭遇陰謀暗算的精彩而符合邏輯的故事。如果有10個瘋子同時處于錯覺狀態(tài)下，這10個人將對事件提供10個完全不同但合理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