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年紀太輕,體會不到在黎巴嫩的樂趣,因為我成了反叛的理想主義者,并且很早就養(yǎng)成了對修道的偏好。我不喜歡炫耀財富,抵觸黎凡特文化中對奢侈的過度追求以及對與金錢相關(guān)的事物的迷戀。
十幾歲的時候,我巴不得搬到某個沒那么多007也沒那么乏味的大城市去。但在知識氛圍方面,我記得那里有一種特別的東西。我進入了即使法語科目也是獲得法國業(yè)士證書(即高中學歷)比例最高的法語中學之一。那里講的法語有一種純粹感:就像在革命前的俄國,基督徒和猶太黎凡特貴族階級(從伊斯坦布爾到亞歷山大)把法語當做身份的象征來說和寫一樣。最有特權(quán)的人被送往法國上學,就像我的祖父和外祖父一樣;與我同名的祖父在1912年去往法國,我的外祖父則是在1929年。與這一語言上的階級差別一樣,2 000年前,勢利的黎凡特貴族說和寫希臘語,而不是本國的阿拉姆語。(《新約全書》是用我們的首都安提俄克糟糕的貴族希臘語寫的,使尼采不得不說“上帝說的是糟糕的希臘語”。)當希臘語變得太普遍的時候,他們開始說當時更為文學化的《古蘭經(jīng)》阿拉伯語。所以,這里除了被稱為“天堂”之外,據(jù)說還是被膚淺地打上“東方”和“西方”文化標簽的東西奇跡般交匯的地方。
關(guān)于付諸行動
我的個性形成于15歲,那年我被投入監(jiān)獄。我涉嫌的罪名是在一次學生暴亂中用水泥板襲擊警察。這是一次非常奇怪和復雜的事件,因為我的祖父當時是內(nèi)政部長,正是他簽署了鎮(zhèn)壓我們這次反叛行動的命令。一名警察被石頭打中頭部后,由于恐慌便向我們胡亂開槍,導致一名暴亂者被打死。我記得我處于暴亂的中心。我由于被捕而獲得了巨大的滿足感,而我的朋友們則既懼怕被抓進監(jiān)獄,又懼怕回家見到父母。我們的行動使政府心有余悸,因此他們給予了我們特赦。
顯示出把自己的觀點付諸行動的能力,并且絕不會因為“冒犯”或打擾其他人而有絲毫妥協(xié),做到這一點有幾個明顯的好處。當時我處于憤怒的狀態(tài),根本不管父母(和祖父)如何看待我。這使他們非常害怕我,因此我不能后退,甚至連眼睛都不能眨一下。假如我隱瞞了參與暴亂的事實(像許多朋友做的那樣)并被發(fā)現(xiàn),而不是公開蔑視一切,那我一定會被別人當做一個敗類。穿著非傳統(tǒng)的服飾,僅僅在裝扮上公然反叛是一回事(社會科學家和經(jīng)濟學家稱之為“廉價的標簽”),而證明有意志把信念付諸行動則是另一回事。
我的祖父對我的政治思想并不感到惱怒(因為這些想法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他生氣的是我因此而有了穿著邋遢的借口。在他看來,家門出此不雅之徒,實難忍受。
我被捕的消息很快不脛而走,這倒使我獲得了一點好處:它使我不再需要用十幾歲少年通常有的外在叛逆來表現(xiàn)自己。我發(fā)現(xiàn),如果你不再一味說大話,表現(xiàn)得像個好孩子并且保持“理智”,那么情況便會好得多。你可以一會兒表現(xiàn)得具備同情心,一會兒表現(xiàn)出懶散,一會兒又表現(xiàn)得畢恭畢敬。在人們最不希望你那樣表現(xiàn),而你的表現(xiàn)又完全合理的時候,你可以控告某人,或者以暴力對付敵人,只是為了顯示你能付諸行動。
“天堂”蒸發(fā)
在將近13個世紀奇跡般的共存后,一只橫空出世的黑天鵝把黎凡特這個地方從天堂變成了地獄?;酵胶湍滤沽种g爆發(fā)了激烈的內(nèi)戰(zhàn),巴勒斯坦難民也加入穆斯林一方參戰(zhàn)。戰(zhàn)爭異常慘烈,因為戰(zhàn)斗就發(fā)生在市中心的居民區(qū)。這場戰(zhàn)爭持續(xù)時間超過了15年。在這里我不打算就這場戰(zhàn)爭進行太細致的描述。炮火和強大武器的發(fā)明使得形勢發(fā)展成了一系列一發(fā)而不可收的針鋒相對的戰(zhàn)斗,這要在之前的刀光劍影的時代,充其量只不過會使得形勢變得有些緊張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