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國人的思維中,如下觀點是極為靠不住的:可以用數(shù)字來表達的所謂的任何知識,事實上早已被數(shù)字準確無誤地表達出來了。
——理查德·霍夫斯塔特,《美國生活中的反智主義》
“在我看來,美國國務院這個美國最重要的政府部門之一,已經(jīng)被共產(chǎn)主義者完全滲透了?!?
這句名言可不是對著一群西弗吉尼亞州的家庭婦女說的,當然,說出這句名言的麥卡錫也沒有因此從鮮為人知的代表威斯康星州的美國參議員一躍成為社會焦點人物。那么,他究竟是因為哪句話而一夜間廣為人知的呢?
隨著麥卡錫舉起一沓文件,這位濃眉毛的美國參議員以大膽的主張而廣為人知了:“我手上有一份205人的名單,這些人都已確定是共產(chǎn)黨員,不過他們居然還在美國國務院工作,而且影響著美國的外交政策,我已經(jīng)將這份名單交給了國務秘書?!?
205!這個數(shù)字“電”到了華盛頓的大佬們,使得他們匆忙開始打擊共產(chǎn)黨的潛伏人員,盡管這個數(shù)字純屬虛構。很快數(shù)字增長到207人,但在第二天又離奇地降了下來。當天麥卡錫寫給杜魯門總統(tǒng)的郵件中只宣稱“我們已經(jīng)成功地揪出了在美國國務院工作的57名共產(chǎn)黨員”。幾天后,數(shù)字又變?yōu)?1,這是有嫌疑的對象。麥卡錫在美國參議院發(fā)表了長篇演講,提供了有關這些事情的嫌疑人(事實上涉及的人還不到81個)的某些細節(jié),但并沒有透露其他足夠的信息來驗證他的推論。
不過,到底這份名單包含了205人、57人還是81人呢?這已經(jīng)無關緊要了。麥卡錫為他的指控加上了一個數(shù)字,這個事實本身似乎已經(jīng)足夠讓這次指控罩上正義的光環(huán)。如果麥卡錫沒有提供足夠的證據(jù)來為自己的指控作證,那么他憑什么提出這樣的具體主張?盡管當年的白宮官員們懷疑他是在虛張聲勢,但這些數(shù)字還是足以讓他們動搖。一位總統(tǒng)助手的日記顯示了白宮官員們的困惑:“205人還是207人?美國國務院沒有找到這么多名字,我們猜測麥卡錫本人也列不出這么多名字。57人?麥卡錫也提到過這個數(shù)字。我們并不知道麥卡錫是否真有一份名單。他說他有,我們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些人?!边@些數(shù)字讓麥卡錫的指控顯得頗具分量。它們太實在了,太具體了,以至于無法讓人忽視。國會被迫就此舉行聽證會來試圖挽回美國國務院以及杜魯門掌管的整個行政部門的聲譽。
事實上,麥卡錫當時就是在撒謊,他根本沒有獲得任何線索來證明美國國務院里“潛伏”的共產(chǎn)黨員有205人、57人還是根本就沒有,他只是基于那些他明知沒有價值的信息進行胡亂臆測而已。然而,當他公布了這套說辭后,參議院宣布將就此舉行聽證會,他就不得不尋找一些名字來湊數(shù)了。于是他去拜訪了著名的報業(yè)巨頭威廉·倫道夫·赫斯特以尋求幫助。正如赫斯特回憶的那樣:“麥卡錫手頭根本沒有任何名單。他找到我問我:‘我該怎么辦呢?讀者們得幫幫我?!谑俏医o他提供了一些不錯的‘槍手’記者?!?
盡管赫斯特提供了好多記者和專欄作家充當“槍手”來幫著麥卡錫圓謊,但麥卡錫還是未能順利捏造出那份臆想中的名單。當聽證會在1950年3月舉行時,麥卡錫仍然沒有給出任何一位潛伏在美國國務院的共產(chǎn)黨員的確切姓名,但這并沒有給最終結果帶來任何影響。麥卡錫的指控因為包含了具體的數(shù)字而顯得“言之鑿鑿”,而且它出現(xiàn)在適當?shù)臅r機。在當時,美國害怕世界性的共產(chǎn)主義浪潮,而麥卡錫虛張聲勢的行為使得這幾乎一夜之間變成了愛國主義的象征。一個不起眼的、開會總坐在后排的、剛剛投身政壇不久的參議員,變身為最有名、最富有爭議的政治人物之一。他所說的關于205個共產(chǎn)黨員的謊言是美國歷史上最有效的政治謊言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