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海雖然離開了貼蔑兒拜興村，但是這里的人仍叫海九年，他的影響卻是一刻也沒離開過。在各家各戶的炕頭上，在村子西邊的牧場上，當(dāng)人們閑下來的時候，對話就常常離不開海九年。

“也不知道海九年現(xiàn)在做什么呢？”

“能做什么，人家如今是大盛魁的掌柜，整天吃香的喝辣的?！?/p>

“沒那么輕松吧？我前些日子進(jìn)城偶然在街上看見海九年了，人瘦了許多，看樣子日子過得并不隨心?！?/p>

“他資格不行，在大盛魁只是一個受人調(diào)遣的角色。”

“比伙計強(qiáng)不了多少?！?/p>

“人家排擠他?！?/p>

“掌柜的身份都是假的！窩囊死了！”

“并不是鐵板一塊，排擠海九年的只是那些財東戶掌柜，比如史靖仁。大部分掌柜們還是同情海九年的遭遇，都知道他是受了冤枉?！?/p>

“真他媽的，說來說去全都是海九年的事情！”二斗子罵起來，“難道說我們貼蔑兒拜興離開海九年就再也沒什么好說的了嗎？要知道海九年他是個商人，可我們是養(yǎng)駱駝的人家，不是一路人！”

“以后少提他。”

但是海九年像鉆進(jìn)貼蔑兒拜興人的腦袋里了，想摳也摳不出來。海九年把一種商業(yè)的基因播撒在了貼蔑兒拜興的駝戶中間，它已經(jīng)在許多人的頭腦里生了根。于是貼蔑兒拜興人的思想出現(xiàn)了混亂，他們的思維方式發(fā)生了變化。過去當(dāng)他們看到一只羊的時候想的是如何吃掉它，現(xiàn)在則是想如何把這一只羊變成兩只、三只甚至更多，從中賺取利潤。刁三萬就不再甘心安安分分地養(yǎng)駱駝，也想著做生意掙輕松錢了，他對村人說：“要想掙大錢還是得做買賣！”

有人評論說：“你也想學(xué)海九年？”

于是奇怪的事情出現(xiàn)了，海九年三個字又出現(xiàn)在人們的嘴巴邊。

“有什么不可以？”

“還是老老實實養(yǎng)你的駱駝吧，多生幾個駱駝兒子，就發(fā)財了?！?/p>

“那也只能發(fā)小財。”

“你想要多少銀子算是夠？”

“出家人不愛財——越多越好！”

“你還得有那個福分才行?！?/p>

刁三萬不聽別人勸阻，開始做生意了。帶領(lǐng)自己的眾多兒子搞起了羸羊收購的買賣。整個夏天，刁家父子守在京羊道上，在路邊搭起一個帳篷收購羸羊。后來忙不過來連麻三嬸也到臨時的帳篷里睡覺了，收購了二百多只瘦弱的羊。刁家人開始飼養(yǎng)羊了，忙得昏天黑地。到秋天這些羸羊大部分就被出賣了，真的發(fā)了一筆財。刁三萬把過去海九年曾經(jīng)上演的故事重新演了一遍。羸羊長大了，羊育肥了，可是人卻累瘦了，但是人再瘦刁三萬也是高興的。他說：“人算啥，只要是我的趴羊能夠養(yǎng)肥了，心里也是暢快的！”

賺了銀子還不過癮，刁三萬干脆扯起旗號成立了一家商號，叫“三萬昌”，專門經(jīng)營羸羊?！叭f昌”的招牌就掛在刁家院子大門的門楣上，看上去有些不倫不類，但是日子長了也管用，逐漸有買賣羊的人尋到刁三萬家的院子里來做生意了。他的兒子們也長大了，大虎十三、二虎都十二歲了，個頭很高，就是像他們的爹一樣瘦，但是都很有力量，都能獨(dú)自捉一個成熟的羯羊。其余三個兒子還小，但是不肯示弱，也常常跟在父親的身邊干些力所能及的活計。刁三萬覺得自個兒人強(qiáng)馬壯了。

刁三萬帶領(lǐng)他的兒子們專心收購羸羊。不到兩年居然發(fā)展到七百多只！擁有七百只羊和擁有百十來峰駱駝感覺完全不一樣，刁三萬第一次體會到了做財主的感覺。美！做了財主的刁三萬洋洋自得，常常和人回憶過去的故事。講述他和海九年之間的情誼，說是海九年如何做他家的長工。他又如何善待海九年。每次和人聊天他都有兩句最重要的話：“我做生意可是學(xué)著海九年的樣子來的，是照葫蘆畫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