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娃說:“鄺振海他不是中國人,他加入了俄羅斯的國籍?!?/p>
“哼!我就不相信他姓鄺的能變成外國人,”姚禎義說,“他就是死了,就是他的骨頭變成灰,他也還是個中國人,他也還是個山西人。我見他了,在館子里吃撥魚子,吃得可香著哩?!?/p>
“鄺振?;丶以诖箝T口跪了三天三夜,他爹媽也沒有松口,”段靖娃說,“這個假洋鬼子的事在咱們那兒傳遍了,大人娃娃就沒有不知道的。對了,古海媳婦杏兒還給過他半拉饅頭呢?!?/p>
福生問:“海子媳婦咋會遇上假洋鬼子?”
“嘿,別提了,那幾年海子從大盛魁出來,一時間沒了消息,杏兒到處找他,一聽說有人從歸化這邊回家鄉(xiāng),她就去找人家打聽海子的消息。這樣就打聽到鄺振海頭上了?!?/p>
說著話不知怎么的,姚禎義就把祁掌柜祁家駒的事情勾起來了,說:“今天這場面多好,多少年沒有這么聚了。那些年是因為海子他沒有音訊,哪有心情讓大家聚。要是祁掌柜能與咱們一起吃這頓年飯該多好,我總忘不了想當(dāng)初祁掌柜引薦海子入大盛魁的事?!?/p>
福生說:“師傅心眼兒好,祁掌柜出了事心里還惦記著他。”
“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嘛,出門在外彼此有個照應(yīng),是出門人的根本?!币Φ澚x說,“再者說了,想當(dāng)初海子入大盛魁學(xué)徒全仗了祁掌柜的鼎力舉薦。”
福生說:“平日里祁掌柜對咱義和的關(guān)照也不少,能做大盛魁的相與也不是件容易的事?!?/p>
說著話古海就到了。獨自在駝道上闖蕩了十幾年,古海高大的身材比過去結(jié)實多了,整個人看上去很是偉岸。如今換了一件簇新的棉袍更顯得精神和富態(tài)了,那棉袍做工十分講究,藏青色的錦緞袍面鑲著綠色的滾邊,緞面上繡著說不上名來的奇花異草。一進(jìn)門古海就抱拳施禮:“給姑父、姑媽拜年了!各弟兄新年好,恭喜發(fā)財!”
大家都站起來,給古海還禮。
“剛才那么熱鬧,不知道大家是在說什么有趣的事?”古海一邊坐下一邊問道,“說說看,讓我也高興高興。”
大家都不言聲,知道祁掌柜的事并不是什么喜事和美事,不知道在這大年時節(jié)的時候提說他有沒有意思,所以他們都望著姚禎義。
“哎,”姚禎義說,“哪里是什么高興的事,我們剛才等你來吃年夜飯閑著無聊,無意中說起了祁掌柜這個人?!?/p>
古海不言聲了,剛才還笑瞇瞇的臉上,變得沉悶了。
大家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都沉默著,等待著。
“說起這人世間的事,都是一個命字管著哩,”姚禎義打破了沉默,“其實若論才干祁家駒那可真是人尖子,不要說是在咱歸化城,就是在喀爾喀草原和俄羅斯的商界,提起祁家駒的名字就沒有不佩服的。眼看著就要做到大盛魁第一把交椅了,卻翻了跟頭,到頭來連性命也丟掉了。”
“祁掌柜是被大盛魁的大掌柜設(shè)計害死的?!苯芡拚f,“不然他怎么會那樣輕意丟掉性命。滿歸化的人都知道,在鷹嘴嶺埋伏的那些狗都是大掌柜事先派過去的?!?/p>
“這事誰也沒有親眼看見,”段靖娃說,“空口無憑,不足為證。”
“說起來,這事也不能全怪王大掌柜,”福生說,“王大掌柜自己的性命就差點壞在祁家駒的手上,是祁家駒先對王大掌柜下的毒手,勾結(jié)史財東,他們欲置古海于死地。海子還不是因為這事受了牽連被字號開銷的?!?/p>
“這可不是說著玩的,”段靖娃說,“這事我可清楚,那時候道臺衙署已經(jīng)把大盛魁總號一班人監(jiān)視起來,只等一聲令下,就要把一班人馬全部拿下,輕則長期監(jiān)禁,重則掉腦袋?!?/p>
大家說了半天,古海一言不發(fā)。
段靖娃是天義德駐恰克圖分莊的掌柜,他是撤莊后返回歸化的。他談到恰克圖商埠一片凋零的情形,情緒十分沮喪。
姚禎義卻情緒飽滿,因為俄國人正大批地要他的鞋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