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節(jié):死亡在迫近(12)

當(dāng)上帝是只兔子 作者:(英)莎拉·韋曼


那天晚上,客廳的電視里傳來“嗡嗡”的報道橄欖球比賽結(jié)果的聲音:好不及時的新聞,就像一則航海預(yù)報,只不過它既不如后者重要,又不如后者那么有趣。通常情況下,即使正在餐廳用餐,我們也會把客廳的電視開著。我想,那只是為了做個伴,仿佛我的家庭注定是個大家庭。那些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使我們變得完整。

餐廳里很暖和,有松脆餅的味道。窗外的黑暗像餓死鬼一樣朝室內(nèi)襲來。那棵懸鈴木依然是光禿禿的:葉脈交錯,向外延伸至深藍色的天空中。母親稱它為“法國海軍”的天空。她打開收音機,收音機里正放著卡朋特兄妹唱的《昨日重現(xiàn)》。她神情落寞,甚至有些哀傷,因為父親在接了一通電話后,就匆匆離開了,他正在為一個惡棍做辯護律師,很多人都說這樣不值得。母親跟著收音機里的音樂開始哼唱。她把芹菜和田螺放到桌上,還有我最愛的煮雞蛋。

哥哥洗完澡進來了,整個人看上去容光煥發(fā),臉頰緋紅。

他坐在我旁邊,我看著他說:“微笑。”他真的笑了。我迅速往他微張的嘴里扔進去一個田螺。

“住手,埃莉?!蹦赣H厲聲說道,關(guān)掉了收音機。

“還有你。”她指著哥哥說,“別縱容她。”

我看到哥哥靠在后面的門上沉思。他輕輕地觸摸著眼周的腫塊,這些新傷和全新的他倒很和諧。母親“砰”地在他面前放下一大杯茶,一言不發(fā),僅僅是為了打斷他的自豪。我又從盤子里拿了一個田螺,用針尖鉤住螺肉,試圖將它從殼里挑出來,可它緊緊地貼在外殼上,就是不出來。這很詭異,因為即使死了,它都在說:“我不會放手的。不會放手?!?/p>

“你感覺怎么樣?”母親問。

“還可以?!蔽艺f。

“不是問你,埃莉。”

“我很好。”我哥哥說。

“不惡心嗎?”

“不?!?/p>

“頭暈嗎?”

“不暈?!?/p>

“即使頭暈惡心,你也不會告訴我的,對嗎?”她說。

“是的?!彼χf。

“我不希望你再打橄欖球?!蹦赣H唐突地說。

他平靜地看著她,說:“我不在乎你怎么想,但我還是要打?!比缓笏似鸩璞?,連喝了三大口,我想他肯定會燙到喉嚨,但他什么也沒說。

“太危險了?!彼f。

“生活就是危險的?!彼f。

“我看不下去。”

“那就別看。”他說,“但我還是會打,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快樂和活力,我更像我了?!彼鹕黼x開。

母親背身轉(zhuǎn)向水槽,她擦了擦臉頰,也許有一滴淚珠?我知道,那是母親第一次聽到哥哥把自己和“快樂”聯(lián)系在一起。

我把“上帝”抱進他的籠子,為他準(zhǔn)備好深夜愛吃的點心。

他的籠子現(xiàn)在在庭院,鄰居新搭的籬笆圍墻可以為他擋風(fēng)。這些鄰居是在戈蘭先生之后搬進來的。有時候,我依然能感覺戈蘭那張蒼老的臉正透過籬笆的木板朝我這邊窺探。

我披著毛毯坐在庭院冰冷的石板上,“上帝”在報紙下來回挪動。天空一片漆黑,無邊無際,看不到一顆星星,甚至沒有一架飛機撕破那陰沉的靜寂。此刻,我的內(nèi)心也似天空般寂寥。那是我的一部分,像一個雀斑、一處淤傷。我的手指穿過籠子的柵欄,觸摸到他的鼻子。他的呼吸很輕,很溫暖。

“事情會過去的?!彼p聲說。

“你餓嗎?”

“有點兒?!彼f。我往他口里塞了一根胡蘿卜。

“謝謝?!彼f,“好多了?!?/p>

不遠處傳來一些聲響,起初我還以為是狐貍的抽涕聲,但聽上去又像樹葉的脫落聲。我拿起舊球棒循聲而去,走近后籬笆墻時,我看見一個陰影從墻上掉下來,趴在一大捆麥稈上。

我走近一看,原來是詹妮·彭妮。她穿著最心愛的睡衣,看上去就像毛茸茸的粉團。她抬頭看著我,臉上沾滿了塵土。

“你沒事吧?”我問。

“沒事。”她說。我扶她起來,拂去落在她睡衣上的枝葉。

“我不得不出來,他們又在吵架?!彼f,“吵得很大聲,我媽媽往墻上砸碎了一盞臺燈?!?/p>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wǎng) m.ranfinancial.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