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向東方行進(jìn)(11)

回家之旅 作者:(美)茹阿達(dá)納特·斯瓦米


 

男孩從瓶里喝了一口啤酒,說:“我們正去往威特島(Isle of Wight)的搖滾音樂節(jié)。到時候會非常開心的。為什么不一起來呢,伙計們?”

蓋瑞和我笑著同意了,我們出發(fā),狂吠的小獵犬舔著我們的臉。我們乘渡輪到了島上,立即匯入了反主流文化的泱泱洪流。

壯觀的聚會被安排在綠色的山丘和山谷間。就在樂隊表演的過程中,護(hù)欄外憤怒的警察帶著警犬對抗著無票的朝圣者們。充滿激情的表演如火如荼地進(jìn)行了三天三夜。大麻的煙霧充滿空氣,人們在四下里使用著藥品。男男女女順山坡滑進(jìn)泥濘里,還有更多半裸的身體隨著音樂扭動著。

一個晚上,天空下起瓢潑大雨,輪到幾米·漢德瑞克斯(Jimi Hendrix)登臺表演,蓋瑞和我就在離舞臺不遠(yuǎn)的地方。他穿著紫色天鵝絨的外套,長袖飄飄,但看上去毫不張揚(yáng)。不同于從前我所見過的囂張縱情的藝人,今晚他是一個相當(dāng)嚴(yán)肅的音樂家。

他演奏了那首變形、悲號版的《星條旗》(譯注:The Star Spangled Banner,美國國歌)。這里站立的是我們時代的偶像,反主流運(yùn)動的先哲,傳播著自由的訊息——毫無避諱地表達(dá)自我——反叛既有的規(guī)則。對我來說,這訊息意味著不理會流行的觀點,而追隨自己的內(nèi)心。

音樂如雷貫耳,震顫了山谷、攪亂了海洋、驅(qū)散了云朵。但我內(nèi)心無法名狀的默默召喚聽起來卻更加嘹亮。

音樂節(jié)后,蓋瑞和我搭上一輛擠滿吵鬧乘客的貨車奔向倫敦。為在喧囂中尋找庇護(hù),我在包里翻找,撿出了那本在蘭德爾島上,奇怪的和尚留給我的小冊子。封底上一個男子坐在樹下。他長長的杏核眼閃耀著喜樂的光芒。盡管已經(jīng)上了年紀(jì),他的表情卻現(xiàn)出孩子般的天真無邪。他穿著高領(lǐng)毛衣,笑容間散發(fā)著平靜。我不知道他是誰、從哪里來,但深受震動。  我想,如果造物中確有人擁有靈性的喜樂,那就莫過于此人了。

不久之后,我們和剛剛在威特島結(jié)識的幾個兄弟,住到了倫敦郊區(qū)的一間小公寓里。一天,一個兄弟在看報。突然,他臉色蒼白地抬起頭,大聲地痛苦呻吟。我們問他:“怎么了?”

“一個該死的壞消息,伙計們。幾米·漢德瑞克斯死了。” 

“不!怎么會?”我問。

主人像在慢鏡頭里一樣把報紙緩緩放在桌上。“倫敦報說昨晚他服用安眠藥過量,嘔吐窒息而死?!?/p>

蓋瑞兩手抱住低垂的頭。我覺得好像要死了一樣。

我應(yīng)該從中學(xué)到什么?我問自己。漢德瑞克斯這么年輕就擁有了世人所熱切渴望的一切:財富、名聲、驚人的天賦。但他還是不滿足。這個我們時代的偶像最終成為了自己過度服藥的犧牲品。成千上萬的人把“性、藥品、搖滾”當(dāng)作更進(jìn)步的生活。自由是他們最高的價值,但他們真正獲得了自由嗎?我想起自己認(rèn)識的反主流中的所有杰出人物,但也還有那些只是看上去瘋狂而忘恩負(fù)義之徒。我想到父母親如何把感恩作為首要的價值教給了我們。我是不是真想成為他們中的一員?無疑我不接受父母這一代人的價值觀。但我的路又在何方?神呀,請您向我揭示。懷著這思緒萬千,我為幾米獻(xiàn)上祈禱。

我已經(jīng)開始對我拋棄了社會和家庭的常規(guī)而投入其中的這場運(yùn)動感到大失所望。我曾經(jīng)懷著一個夢想,希望反主流運(yùn)動將創(chuàng)造一個開明的世界,但現(xiàn)在我感到,這運(yùn)動中的破壞性元素,比如“為了反叛而反叛”,“為了個人的享樂”,越來越占據(jù)了主導(dǎo)。隨著幾米·漢德瑞克斯毫無價值、悲劇性的死亡,我的夢想也完全破滅了。但就像在死亡線上掙扎求取最后一線生機(jī)的人,我前所未有地投入了我們這代人的過度狂熱。

在倫敦,蓋瑞和我在皮卡迪利廣場(Piccadilly Circus)探尋,混跡于吸食大麻、搖頭丸的隱君子和尋求和平的人士之間,這些人都穿戴得分外顯眼。嬉皮士演奏著說唱音樂;毒販和妓女在拉客;警察四處巡視;光頭黨青年咆哮呼喊;而游客們抓拍著這怪誕的百態(tài)人生。

在朗貝斯路(Lambeth Road),從英國議會大廈跨過河去,我們遇到一位同情年輕旅行者的天主教牧師。每晚九點,他都打開教堂的石頭地下室,讓年輕人免費睡在地板上。除了冰冷、堅硬的地板外沒有任何設(shè)施,而我們得在早晨九點前離開。盡管條件如此,卻總還是個睡覺的地方,況且旅行者們都帶著自己的睡袋。每晚我們在地板上尋塊兒地方,周旋在擠滿蓬頭垢面人群的空間里,空氣中充斥著印度大麻的味道。熄燈后,一片黑暗。很快,就會聽到一對對情侶做愛、呻吟、翻滾的聲音。有時,我看到有人在角落里點上一只小蠟燭,捆住胳膊,在燭光里注射海洛因。

在這樣的環(huán)境影響下,我抽更多的印度大麻和大麻煙,表面上,開始和周遭更適應(yīng)。但當(dāng)身邊的人們互相交往時,我卻退回自己的內(nèi)心。我經(jīng)常在思考自己為什么要沉湎于這樣的生活。很多時候,蓋瑞回到睡覺的地方,我會自己坐著,時常是幾個小時在泰晤士河畔。澎湃涌流的巨大水流對我的心意有催眠般的效果,而我會質(zhì)詢我所過的生活。抬頭看著永不停息的倫敦大鐘的指針,我尋思自己是否只是在浪費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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