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丸子挺香的，你怎么說難吃呢？”三道眉兒問她。她皺皺眉頭，隨便找了個借口：“準(zhǔn)是放大料放多了，我打小就膩味大料味兒?！彼粗峭袒⒀?，很開心，他太缺嘴兒了，瓜條子臉都嘬腮了。

“你真該找個人管管你了，看你，瘦得跟秫秸稈一樣?！彼f。

三道眉兒翻她一眼，啪，把筷子撂下，瓜兒趕緊哄他：“算我沒說，算我沒說，行了吧？”

他如今不是個半大小子了，在她眼里，他已經(jīng)是一個像模像樣的文墨人了，甚至比文墨人都強，都能耐。

他把幾個丸子都消滅了，用手背抹抹嘴兒，看來，是吃飽了，直打嗝兒。

瓜兒突然有一種沖動，想叫他枕著她的腿，安生地睡一覺，她呢，輕輕地?fù)崦念^，看著他睡……

“我是不是太沒出息了，吃起來像一頭豬？”他見她直著眼兒瞅他，心里有點兒發(fā)毛，不禁問了一句。

“吃得飽，睡得著，才能身體硬朗?！惫蟽貉圆挥芍缘卣f道，趕緊把視線掉轉(zhuǎn)了個方向。

看上去，他們兩個人的邦交是正常化了，其實是越來越不正常，倆人的眼神兒開始不對了，對視的時候，總是有那么一點兒意思，不再清澈了。三道眉兒還是沒白天帶黑夜地寫，他寫的主人公仿佛永遠(yuǎn)都有瓜兒的影子。寫完，寄出去，很快就被報刊雜志給退回來，為此三道眉兒挺苦惱，瓜兒就拉著他的手，讓他坐下，她蹲在他跟前說：“你寫，我看，而且我也愛看，這不就挺好嗎？”三道眉兒說：“我不，我一定叫更多的人了解什么樣的女人是美的?！惫蟽赫f：“別再擰了?！彼咽种割^按在他的嘴唇上，不讓再犟嘴，他卻親了她的手一下，瓜兒就跟被熱煤球燙著了似的，趕緊把手閃到一邊。“你這孩子變壞了，你再這樣，我就不理你了?！比烂純夯琶Π杨^低下，仿佛要哭了似的說：“原諒我，我不是想故意使壞，就是忍不住……”瓜兒擺擺手，一副大人不計小人過的架勢說：“算了，不說這個啦。”事實上，她一點兒都不怪他，只是沒思想準(zhǔn)備，嚇一跳。

“三道眉兒，黨辦叫你去一趟。”有人探頭喊了一嗓子。

瓜兒問：“有什么要緊的事，還至于驚動了黨辦?！?/p>

來人說不知道，反正書記很嚴(yán)肅。瓜兒囑咐三道眉兒：“甭管書記說你什么，你都別還嘴，起碼鬧個好態(tài)度。”三道眉兒應(yīng)了一聲，出去了。瓜兒一屁股攮在椅子上，不知道三道眉兒惹了什么禍，叫她一直揪著心，這樣或那樣的猜想充斥在她腦袋里，直到裝不下了為止。后來，她還枉費心機地跑到黨辦門口遛了兩圈，只見書記在跟三道眉兒說話，卻不知道說的是什么，她干著急，手心里都是汗。這時候，正好從黨辦出來個叫天香的小閨女，她平時只管管會議記錄和刻刻蠟版什么的，瓜兒就問她：“書記都跟三道眉兒談什么了？”天香說：“沒談什么，好像就跟聊天似的問這問那，態(tài)度特和藹?！惫蟽核闪艘豢跉猓骸芭?，他沒犯什么錯誤就好?！碧煜阏f：“聽口氣，不像是犯什么錯誤，只是叫他寫個保證……”瓜兒問：“保證什么？”天香搖搖頭?！皼]聽清楚，他們在里屋談話，我在外屋忙活，沒大在意?！惫蟽悍判牧?，轉(zhuǎn)身要走，天香好奇地拽住她?！澳阍趺催@么關(guān)心三道眉兒了？”瓜兒順嘴說：“我不是關(guān)心他，而是關(guān)心我們圖書室里的那些活誰來幫我干，我一個人趕羅不過來?！碧煜銢]再啰唆什么，走了。瓜兒也回到圖書室，按說，她應(yīng)該把心擱肚子里頭，該干什么就干什么了，可是，不行，她仍然干不下去，心思不在這，都在三道眉兒那。她想，我過去對四合也沒這么上心過，上心的都是他。圖書室門口只要有腳步聲，她就趕緊過去把門打開，一看，不是三道眉兒，再關(guān)上，再有腳步聲，她仍然忍不住去開門……壞了，我八成是中病了，她問自己。她甚至不知道為此她是該高興還是害臊，等三道眉兒回來，都站在她背后老半天了，她還在瞎走心思，沒發(fā)覺他。三道眉兒靜靜地凝視著她的背影，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她的背影細(xì)細(xì)溜溜的就像個大閨女，線條輪廓根本不像個孩兒媽媽，假如她要扎起兩條大辮子的話，保證誰都看不出她是個已婚婦女，做夢都想不到……就在三道眉兒沒邊沒沿地胡思亂想時，瓜兒突然掉過臉來，跟他眼對上眼。

“哎呀，我的媽，”瓜兒抹搭著胸脯，喘了一口大氣，罵他，“你個倒霉孩子，嚇?biāo)牢伊耍趺催M來一點兒動靜沒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