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兒沒想到他會跟自己鬧離婚,做夢都沒想到,一時沒了主張——找人念叨念叨,叫人給支支嘴兒?她丟不起那人!讓人家支棱著耳朵聽她的笑話?她受不了。他們門口有個小媳婦,挺俊巴,對爺們兒也知冷著熱,嘴一份手一份,爺們兒不作臉,在外邊搞破鞋,叫警察薅起來,判了刑,那個小媳婦聽到信兒的當天,就上吊了。叫果兒也這么做,夠戧,她覺得太窩囊。聽說汊沽港還有個小媳婦,在炕頭上逮著她爺們兒的現(xiàn)行,二話沒說,眼睛都沒眨巴一下,上去就是兩刀,濺了一身的血。后來,梳梳頭,挑幾件換洗衣裳,就奔派出所自首去了,警察到現(xiàn)場,見血流成河,直嘬牙花子。這么著,倒是解恨了,可是犯法,果兒下不去手……就這樣果兒溜溜躺著一天,光走腦子了,最后她得出的結(jié)論是,絕不離婚,不能叫你苜蓿拿我糟改著玩,我不幸福,也讓你遂不了愿!苜蓿也不敢忒逼她,只是躲一邊賊著她。她想,我要是個小寡婦走道兒,行,不寒磣;要是叫爺們兒給休了,那可就現(xiàn)世報兒啦。
“你起來找補兩口,老餓著,別再糟踐了身子。”苜蓿賠著小心哄她。
“這前兒,面子都沒了,還要身子有屁用!”果兒起來,從鋪底下拉出木盆來,把沒投干凈的衣裳,又拿清水投了兩遍,不管苜蓿怎么想,她的日子還是要過。苜蓿問她:“你就不能念咱們夫妻一場,成全我一回?”果兒沒言聲兒,叫苜蓿側(cè)歪一會兒,還替他脫掉鞋,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你回去跟那個不要臉的小妖精砸瓷實了,你們不在我眼皮兒底下,愛怎么搞怎么搞,要惦記著叫我給她挪窩,做夢!”她說。臨睡前,她還給他撂邊上倆蒸餅兒,預(yù)方便兒,怕他夜里餓了。這才將兩把椅子對齊,鋪上一條褥子,躺在上邊,苜蓿死活想拉她上炕睡,她偏不,拼命地掙歪?!按蚪駛€起,你睡你的,我睡我的?!避俎Uf,“可是,我們現(xiàn)在總還是兩口子呀?!惫麅旱难勖家幌伦泳W(wǎng)起來了:“廢話少說,別給你臉不會運動!”苜蓿才知道,事情已就這樣,再說多少癢癢話,也無可挽回了……
“咱倆的家務(wù)事,你最好先別告訴你們娘家?!?/p>
“你倒想叫我告訴,可我有臉告訴他們嗎?叫娘家人替我淹心,還不如我自個扎大河死了去啦——反正大河沒蓋蓋兒?!惫麅赫f著說著,眼淚就漫上了眼眶子,她趕緊拉一下燈繩。
黢黑里,苜蓿感慨萬分,原本多秀密的一個小媳婦兒,平日總是變著法兒地讓他熨帖,怎么說翻臉就翻臉了?他就琢磨不透這個理,仰巴腳子瞅房頂子想,往后該怎么跟果兒處,他沒底……足足折騰了多半宿兒,他才睡著,中間還一驚一乍地從噩夢中醒過兩回。
果兒也沒睡著,平時光吹自個兒有眼力價兒,末了竟尋了這么個下三爛爺們兒,還滿世界揚氣呢,到處說嘴兒去,得,這下子要命了,說嘴打嘴兒了吧?果兒后悔得真恨不得扇自個兒倆耳光子。
半夜,果兒爬起來,又給苜蓿上了一回鬧鐘,怕他睡過頭了。
“唉,跟他一天,就做一天地道媳婦兒,叫旁人說不出什么閑話來,群眾的眼睛是亮的,又都不是燕巴虎。”她想。
這時候,外面有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