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見你時,綢褲子綢襖,端著個肩,一把折扇插在后脖頸上,手里提溜著洋傘,頭發(fā)抹得倍兒亮,透著帥!”桃兒她媽說,“再看看你現(xiàn)在……”
“那會子是舊社會,時興那副打扮?!?/p>
“擱過去,做壽怎么也得掛八扇屏、拉紅幛子?!?/p>
秦惠廷跟她逗了一句悶子:“你那都是老皇歷了,要那么說還得設(shè)壽堂、請神碼呢?!?/p>
“真來這么一手,街道代表就該找我們談話了。”
“談什么談,直接就批你一頓啦?!?/p>
桃兒她媽顯見不打算跟他斗牙鉗子,似乎心里有話。
“別嘟嚕著臉兒,有什么話盡管說。”秦惠廷也不瞎,早看出來了。
“我的意思是,別家有個紅白事都請公家人,就咱家蝎子拉屎獨一份,不請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這個氣我還就跟他們賭上了!”都胡子一大把了,秦惠廷還是這么犢子脾氣。
桃兒她媽知道,老伴仍為那本子秘方堵心……
“你的肚囊子就不能寬綽點兒,都是過去的陳年老賬了?!?/p>
“我半輩子的心血,端鍋兒給他們了,他們,他們竟然給我擦屁股啦!”秦惠廷說。
“那是他們短禮,你也不能記恨他一輩子不是?”
“兩輩子我也忘不了!”
桃兒她媽見老頭子真動氣了,趕緊想法化解,從菜籃子里拿出一個蘋果,一切兩開:“對半兒分,祛祛火。”
“你忒小瞧人了,拿半拉蘋果就把我對付了——我有這么不值錢嗎?”秦惠廷態(tài)度也緩和下來。
“你迷糊一覺,我先去銀行取倆錢兒,不擺燕翅席,長壽面還是要有的?!碧覂核龐尨蜷_柜門拿存折。
“別一下子都取光了,留個百八十塊錢,天總有不測風(fēng)云?!边@時候,病秧子撥魚兒進屋來,拿根煙對火兒,秦惠廷忙著應(yīng)酬他,趁機桃兒她媽出門了,省得跟老頭子費口舌。
撥魚兒愛聊天,打醬油時跟售貨員聊,結(jié)果忘打醬油了,坐電車跟賣票的聊,又常常坐過了站,這些人人都知道。他實在閑得難受,就找馬路把角兒補帶打氣的瘸子聊,耽誤人家生意,他也不覺知。后來,瘸子給他起個外號,叫白話蛋。
“梨兒、桃兒都上班去了?”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