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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節(jié):雨季(25)

你曾住在我心上 作者:何寧


葉芷譏諷地冷笑,“你還真了解你偶像!他喜歡誰難道還要經(jīng)過你批準(zhǔn)???那你倒說說看,他喜歡什么類型?”

葉莘看了一眼子言,遲疑地說:“去年暑假我們班幾個男生在一起玩真心話游戲,輪到林堯時,他毫不猶豫就說喜歡的女孩是短發(fā),白皮膚,很優(yōu)秀,還有,”葉莘再次看向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口,“他還說,那女孩在他面前哭過……”

子言搖搖晃晃站起來,放聲大笑,“哈,葉莘,我可以給你爆料了,這個女生是蘇筱雪!”

葉莘吃驚地看著她:“姐,你怎么會知道?!”

表弟這話的用意無異于間接承認(rèn)。這答案令子言的腦海深處轟然爆開四濺的火星,她的嘴唇一直維持著笑逐顏開的形狀實在很辛苦,“蘇筱雪是我同學(xué)嘛?!?/p>

葉芷愣了愣,“那他為什么要小西報考北京?”

葉莘揣測,“北京的學(xué)校是要比其他地方好一些嘛,他也只是提個建議……”

子言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他要我考北京我就要去北京啊,實在太搞笑了,我?guī)缀醵疾徽J(rèn)識他,他誰呀他?”

她笑得快喘不過氣來,“打牌打牌,葉莘快來啊,下一把肯定是你當(dāng)烏龜?!?/p>

無邊無際的自嘲與受傷困住心靈,子言倔強著不肯流露出哀傷,她的臉上,從來只洋溢著給人看的笑容,內(nèi)心的傷口,只愿意一個人舔舐。

那天晚上,蘇筱雪致電給她,“子言,想好了報哪里沒有?”她默然搖頭,忽然想起對方看不見,只得啞著嗓子回答:“還沒有?!?/p>

“其實選擇個靠海的城市不錯啊,到了大連,我才發(fā)現(xiàn),能聽到海風(fēng)是多幸福的一件事?!?/p>

她的心猛地漏跳一拍,脫口而出道:“你現(xiàn)在在大連?”

蘇筱雪輕柔慵懶的聲音里有絲淡淡的笑意,“是啊,這地方真好,海灘的風(fēng)景也很美?!彼p笑了一句,“回頭寫信告訴你。”

冰涼的話筒在手中握得滾燙,然而心里的溫度卻在一點一點冷卻。

原來故事已快走到結(jié)局,唯有她還懵然不知,漆黑的天色終將要破曉,破曉的卻是別人的黎明。

今后她的世界,只剩下迷?;臎龅囊孤罚瑳]有人,只有她自己,看著自己的影子,一個人走完。

志愿表交上去后的一個多星期,成績終于下來了,子言的估分極為準(zhǔn)確,所填志愿自然也不會有什么差池。父母已經(jīng)開始忙碌地為她準(zhǔn)備行裝,預(yù)定謝師宴的酒席,她茫然無措地隨父母在烈日下東奔西走,原本還算白皙的膚色曬得發(fā)黑,對著鏡子一照,自己也覺得慘不忍睹。

這段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子言覺得,越忙,心里的痛就越麻木,越麻木,情緒反而越平靜。這世上哪有邁不過去的坎!原來人的韌性竟然堅強至此,可以承受得住那么多的苦痛而不崩潰。

去學(xué)校拿通知書的那一天,子言遇見了龔竹。陽光下她一雙大眼睛中閃過驚疑不定的光,“子言,你不是一定要去北京的嗎?”她感覺自己笑出聲來,“世上哪有一定的事???你呢?”

龔竹眉宇間有些黯然,她稍稍露出一點笑容,“那倒也是。我還好吧,在南京,學(xué)校挺一般的?!?/p>

子言捏一捏她的小手,安慰說:“咱倆差不多。對了,至少季南琛也在南京,還可以照顧你?!?/p>

龔竹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嘴唇微張,遲疑了半晌,最后終于說:“他……不在南京,他被R大錄取了?!?/p>

這個消息的震撼力絕對不亞于前段時間聽說季南琛摘取了本市文科高考狀元的頭銜!子言有些糊涂,他不是心心念念一直要考N大的嗎?

轉(zhuǎn)瞬間又有些釋然,R大和N大,其實季南琛不論選擇哪所,前程都一樣會光明坦蕩。

回家的路途其實是不必經(jīng)過西門城樓的,子言渾渾噩噩地抬起頭,才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神思恍惚地走到了這里。

一字排開的大紅榜單,她毫不費力地便找到了季南琛,本屆文科狀元的名字,高懸在榜單的第一位,如同去年的林堯,排在理科榜單的榜首一樣。

季南琛的名字后,果然寫的是R大。

城墻仍然斑駁,罅隙里冒出頭的青苔爬滿了青磚墻,茂盛得很滄桑。七年過去,它一如當(dāng)年般寂靜,歲月模糊得了記憶,模糊不了這面幾百年的老城墻。

沒人記得當(dāng)初,有少年和少女,曾并肩在這里,許下一個關(guān)于未來的約定。

連她自己也快忘記了。

她定了定神,匆匆掃了一眼自己的名字和學(xué)校,便轉(zhuǎn)身離去。

“芯兒,我拿到通知書了??斐鰜?,我請你大吃一條街!”她打電話給許馥芯。

那個熱辣辣的夜晚,夏風(fēng)撲面,熱浪滾滾。兩個女孩子蹲在昏黃的街燈下,吃著麻辣辣的炒田螺,辣得嘴唇一片鮮紅。

最后兩人一起坐在老城門的浮橋上看月亮慢慢爬上來,河面被微風(fēng)揉皺,水光在夜色里瀲滟,月影在水面被扯得支離破碎,這夜景,一點也不美。

“芯兒?!彼鋈槐ё≡S馥芯,第一次放肆地大哭,壓抑了一年的情緒淋漓盡致地釋放在自己的好友面前。

童年時的懵懂,整個少女時代的戀慕,她對于愛情的所有期盼和努力掙扎,隨著她最后高考志愿的選擇,全都落了幕。

考上大學(xué),于她并不是新生,而是死亡。

她的愛情,經(jīng)歷了一場漫長的守候,忍受了無盡的寂寞與痛苦,終于還是在她最好的青春年華中死去。她哭,只是想最后祭奠她死亡的愛情。

許馥芯什么也沒問,只是緊緊地抱住了她。

謝師宴上,她喝得有點多,第一次發(fā)覺自己這么能喝,可惜,怎么喝也不醉,哪怕頭痛欲裂,依然不醉。

父親說,小西這個基因遺傳自我。母親嗔怪地瞪了父親一眼,只催子言早點回家休息。

她腳步很穩(wěn),面色如常地走出酒店大門。

夜色下的湖水溫柔如情人,她對著月色看自己的手指,根根修長,月光下幾近透明,發(fā)出淡淡的光澤。只是,這寂寞的美,無人欣賞。

“子言,你不要緊吧?”季南琛的聲音打破這片刻的寧靜。

她回轉(zhuǎn)身,恍然想起,她還沒送走同學(xué)居然就自己一個人跑出來了。

她搖一搖頭。

“我看你今晚喝得有點多。”季南琛慢慢說,走上前幾步。

不說還好,他一說子言覺得酒意就有點上涌。她仗著幾分醉意問他:“我好得很。倒是你,上次忘了問,你最后怎么報R大了?”

季南琛的眼睛如水銀般流轉(zhuǎn)微光,他的聲音低如大提琴的和弦,居然有種少見的沉郁,“你呢?你不是說一定要去北京,為什么最后改報了上海?”

子言拼命想令意識清醒一點,她皺眉揉了揉太陽穴,咕噥了一句:“上海不好么?外灘和東方明珠多美啊。”

他重重嘆了一口氣,“子言,我真的覺得自己很失敗?!?/p>

“你?你還失?。俊彼敌ζ饋?,伸出手去探他的額頭,“沒發(fā)燒,難道你喝醉酒說胡話了,狀元哥哥?”

他捉住她的手,力氣并不重,可是子言抽了兩次都沒抽出來,她直覺自己果然是喝醉了,連抽回手的氣力都喪失了。

“狀元哥哥?”他的眉頭驟然一松,眼里波光迷離,微微俯下身來,以從來沒有過的輕佻口吻,戲謔地問,“那你想不想當(dāng)狀元夫人,嗯?”

像誰給了一鞭子,子言極快地便清醒過來。她張大眼睛,呆了一呆,說:“季南琛,看清楚,我不是龔竹?!?/p>

他眼神深邃地看向她,瞳仁里清晰地映出她的身影,單薄,一直倔強著挺直的背脊,在夜色里有些顫抖。

“跟你開玩笑呢……妹妹?!彼o緊握一握她的手,隨即頹然松開,唇角含著某種自嘲的笑意,轉(zhuǎn)瞬即逝。

這個夜晚很混亂,不僅她醉了,大概連季南琛也醉了。子言含糊地想。

夜風(fēng)開始有點涼意,令人越發(fā)清醒。

“到了學(xué)校記得給我寫信?!彼闯鏊牟蛔匀唬p輕扯了扯她垂落在肩頭的一縷碎發(fā),笑笑說,“軍訓(xùn)時能偷懶就偷懶,你瞧你,這個月曬黑了好多?!?/p>

這樣親昵的言行,換作別人一定讓她覺得曖昧,但是季南琛這樣做,不但消弭了起先不安的感覺,還令她覺得心里一暖,“季南琛,有你當(dāng)我哥,真好?!?/p>

他淡淡回答,“子言,我也是?!?/p>

子言看向他,他的眼睛只遠(yuǎn)遠(yuǎn)望向暗夜的湖面,眸色黯沉,沒有一點光。

而那天的月亮,銀輝萬千,灑下一地皎潔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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