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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立春拖著倦容推開家門，妻弟楊蘭永正坐在飯桌邊狼吞虎咽地朝嘴里扒拉著飯，那樣子好像有一陣子沒吃過飽飯似的。

“蘭永來了?！苯⒋喊压陌旁陲堊郎希缓髥柕?，“家里頭還好嗎？”

“嗨！好什么。”楊蘭英嘆息一聲代替楊蘭永回答。

江立春從楊蘭英姐弟倆沮喪的表情中嗅到問題的嚴(yán)重性，急忙問道：“出了什么事嗎？”

“姐夫，我們家斷糧已經(jīng)五天了，全靠挖些野菜和原先積攢下的蘿卜支撐著，爸媽餓得不行，讓我到姐夫這來，看能不能支援點糧食帶回去?！?/p>

江立春的心頭一緊，這段時間總是有風(fēng)聲傳言有地方餓死了人，他一直不肯相信，認(rèn)為這是造謠，但是這種傳言越來越烈，上個月上級從農(nóng)場里調(diào)撥出了大批糧食，今天他又接到通知，農(nóng)場還要調(diào)一批糧食出去，至于去哪，上級沒有說，而農(nóng)場打報告要求救濟的干部比往年增加了好幾成，現(xiàn)在聽楊蘭永這么一說，怕情況真是這樣子了。

江立春緊挨著楊蘭永坐下來，問道：“蘭永，說說看，好好地怎么就斷了糧呢？”

楊蘭永用袖子抹了抹嘴巴，說道：“誰知道呢？前半年還興吃食堂，有一陣子伙食還很不錯，大魚大肉的管夠，慢慢的就不行了?，F(xiàn)在我們村十有八九都斷了糧，我來的時候，村里的樹皮都讓人剝光了?！?/p>

“餓死人了沒有？”

“我們村暫時還沒有，我舅姥他們村餓死了幾個人。姐夫，你說說看，怎么解放都十多年了，連舊社會也不如，還餓死人？”

江立春臉色一沉，斥責(zé)楊蘭永道：“你胡扯什么？哪朝哪代沒有斷糧的事，這是在家里，沒有人追究你，要是在外面，跟著別人后面胡說，看有你好果子吃?！?/p>

楊蘭英在一旁插話道：“小弟，你可千萬聽你姐夫的話，在外面可不能亂說。舊社會是什么樣，難道你沒有見過？怎么現(xiàn)在稍微遇到一些困難，你就不相信新社會呢？你呀，就是糊涂，家里沒了糧，有我和你姐夫在，你怕什么？告訴你小弟，今后，你要是再這樣糊涂，說出那些反動的話，就別怪我不認(rèn)你這個弟弟了?！?/p>

楊蘭永被江立春和楊蘭英數(shù)落的低下了頭，喃喃低語道：“我也沒在外面說這些，剛才我只是說漏了嘴，我保證以后再不胡說了，還不成？”

江立春說道：“你心里清楚就好。這樣吧，你這么老遠(yuǎn)來一趟也不容易，就多住兩天?！?/p>

楊蘭永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說道：“不行，爸媽還等著我背糧回去救命呢，我明天一早就走?！?/p>

“那也好，”江立春轉(zhuǎn)過臉對楊蘭英說道，“蘭英，我們還有多少糧食？”

楊蘭英為難地說道：“現(xiàn)存的不到三十斤，糧票還有二百多斤?！?/p>

江立春爽快地說道：“都給蘭永帶上，我去章場長家再借二十斤糧食來?！?/p>

江立春找了條面粉口袋夾在腋下，朝章文琪家的方向走，他們兩家隔的不遠(yuǎn)，走不了幾步，就到了，正在向章文琪匯報工作的管教科長張寶華和五大隊教導(dǎo)員薛平都站起了身，和他熱情地打了招呼，章文琪見了他腋下夾帶的面粉口袋，就問道：“這么晚了，你夾個面粉口袋干嗎？”

江立春本不想當(dāng)著張寶華和薛平的面談及借糧的事，但是，既然章文琪問起了，他也就不好隱瞞，照直里說道：“唉！別提了，我老丈人家斷了五天糧，大舅頭到我這里找糧，可我們家現(xiàn)存的糧還不到三十斤，只好上你這兒借一點，讓大舅頭背回去應(yīng)急?！?/p>

“怎么，小楊老家斷了糧？”章文琪眼里流露出困惑神情，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不會吧，我印象中小楊老家靠近長江北岸，是有名的魚米之鄉(xiāng)，怎么會缺糧吃呢？”

江立春說道：“唉！誰說不是呢？像小楊家那么富庶的地方都斷了糧，就更不用說其他地方了。我看，這段時間社會上的那些傳言確確實實不是空穴來風(fēng)啊！”

章文琪的老伴在一旁說道：“小江，把口袋給我，我給你裝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