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山體諒江立春此刻的心境，他揮揮手說道：“你去吧，我到隊部等你?！?/p>

江立春在高低不平的田埂上艱難地騎了十來分鐘，遠遠地看見大田間的溝渠里犯人們拉著長長的隊形，一個個揮舞著鐵鍬朝兩邊的大田里甩著淤泥，前面的田埂上到處是未干的一堆堆淤泥，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新鮮腥臭的淤泥味，江立春非常熟悉和喜歡這種氣味，他見無法騎車了，就把自行車隨便在田埂上一放，像躲避地雷般小心翼翼地朝干活的人群走去。

“江場長來了?！闭趲Чさ母刹坑锨皝?，熱情地同江立春打著招呼?！芭?，你們辛苦了?！苯⒋荷斐鍪趾蛶Чさ母刹课樟宋帐?，帶工的干部立刻顯現(xiàn)出一副激動的神情，說道：“首長辛苦。”

江立春在帶工的干部的陪同下，在犯人干活的田埂上走了一圈，他極力裝出不經(jīng)意的樣子，試圖在干活的犯人中間發(fā)現(xiàn)葉旭，但是眼前的犯人大多跟泥猴一般，除了個高個低外，很難區(qū)分出誰來。

“江場長，江場長你來呢?！睂γ娲筇锏臏锨砸粋€人高聲喊著，跳過溝渠，沿著大田里的土坎朝這邊跑過來，跑近了，江立春認(rèn)了出來，正是孫勇，便厭惡地蹙蹙眉頭，心想：“套什么近乎？”

“江場長，你現(xiàn)在好嗎？走了這么久，真的想你啊。”孫勇一口氣跑到江立春的面前，雙手緊緊拉著江立春的右手，態(tài)度熱情而又誠懇，絲毫看不出虛假的成分，然而，江立春心里已經(jīng)有了一道坎，并不為孫勇的熱情所動，他淡淡地一笑，說道：“還行吧。”

孫勇卻顯出受寵若驚的樣子，把江立春的手拉得更緊，恭敬地說道：“江場長，這么冷的天，你能打老遠來看望我們，真的讓我們好感動?！闭f著，他臉朝著溝渠里干活的犯人，松開右手，左手依然拉著江立春，高高地?fù)]動右臂，情緒激昂地說道：“你們大家聽了，我們大隊的老領(lǐng)導(dǎo)，江場長現(xiàn)在來看望我們大家了，我們鼓掌表示歡迎！”

干活的犯人都放下鐵鍬鼓起掌來，孫勇待掌聲稀落了，又揮動起右臂，說道：“江場長不辭辛苦，在這么冷的天里看望我們大家，我們應(yīng)該用什么樣的行動來報答他的關(guān)懷？”

“超額完成勞動任務(wù)！”溝渠里一名犯人高聲應(yīng)答。

“對！”孫勇振臂一呼，“說的好！你們大家都有信心超額完成勞動任務(wù)嗎？”

“有！”溝渠里響起一片應(yīng)答聲。

“回答的不夠熱烈，到底有沒有？！”孫勇提高了嗓門。

“有！”這次溝渠里是一片響亮的應(yīng)答聲。

盡管江立春對孫勇心存不滿，但是此刻的場面卻深深地感染了他，他也就乘便發(fā)表了一番熱情洋溢的講話，把溝渠里熱烈的勞動場面推向了高潮。就在他這番慷慨激昂的講話即將結(jié)束的時候，他眼角的余光忽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傴僂著單薄的身軀，頭發(fā)理的光光的，右眼圈明顯被擊打過，留下了青紫的印記，這時站在冰涼的溝渠里，正瑟瑟地發(fā)著顫。

葉旭，是葉旭！哎呀，這么短的時間，從外表上看，葉旭已經(jīng)和其他犯人沒有絲毫的差別了，想到這，江立春的嘴里涌起一種莫名的苦澀。

江立春把話講完的時候，他看見葉旭朝自己淡淡地一笑，就低頭彎下腰去，開始吃力地用鐵鍬朝旁邊的大田里甩著溝底的淤泥，只這一刻，他就徹底明白了，自己和葉旭再也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