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吉娣背著手巡邏，馬虎就背著手跟在身后，馬虎不監(jiān)視男兵，也不偷看女兵，只是專心注視著連長。巡邏了兩個來回，馬虎終于開口了：“王連長，到我辦公室去坐坐吧。”王吉娣抬起眼看著天，一副清高樣子，道：“去做啥呀？”馬虎說：“我們要談一談?！蓖跫酚挚戳艘谎厶炜眨骸坝惺裁春谜劦?？”馬虎又說：“我得向你作檢討?！蓖跫氛f：“檢討你去跟師長作去?！蓖跫纷焐嫌玻睦镆蚕肴ヱR虎辦公室看看，坐一坐，喝點茶。王吉娣本來對馬虎印象很不錯。人家是黃埔五期的，比自己老公文化高；人家是團長，而老公只是個游擊隊長；人家身高又馬大，他卻比他矮。無論從職務(wù)、還是才能長相，她都應(yīng)該高看一眼?？勺詮鸟R虎勾引了大小姐，她對他就看低了。她不想應(yīng)馬虎邀請，還有一個原因，全連女兵都在忙碌，自己跟團長單獨會談，擔(dān)心女兵會有看法，男女問題在新四軍一直是個敏感問題，作為女兵連長，應(yīng)該起表率作用。

王吉娣又在天井里巡邏一圈，還不時跟女兵指指點點。王吉娣參軍前就精于針線活兒，來到新四軍，又參加過軍部縫紉班專業(yè)培訓(xùn)，量體裁衣無所不能，因此每個指點，都能說到關(guān)鍵處。比如她關(guān)照負責(zé)錢阿大的女兵，讓她盡量把褲襠朝寬處量，盡量縫得寬松點，因錢阿大是團長的馬夫，要牽馬跑路，褲襠緊了就影響行軍速度。又比如，關(guān)照給一營長周志高縫紉的女兵，要將針腳加倍縫密，因一營任務(wù)多，摸爬滾打是家常便飯，針腳疏了就容易脫線。王吉娣一個個關(guān)照過來，轉(zhuǎn)到了天井旮旯的蓄水池旁，就一屁股坐到地上，是有點累了。剛挨著地，一直隨在身后的馬虎，也席地而坐，坐成了肩并肩親密戰(zhàn)友樣。王吉娣趕緊朝一旁挪了挪屁股，拉開一尺距離。祠堂里女兵雖然都在忙手上的活兒，但也說不準會飛來一眼，作為連長，表率作用特別重要，特別是在這個男人堆里。馬虎也學(xué)著王吉娣的樣子，雙手抱膝，道：“王連長，你給每個女兵都關(guān)照過了，就沒有關(guān)照我?！蓖跫肪X問道：“你是啥意思？”

馬虎深思片刻，突然脫下棉襖。王吉娣連忙轉(zhuǎn)過臉，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馬虎那扇結(jié)實的胸膛就坦露在她面前。上身倒是穿著一件襯衫，可是已經(jīng)破爛成幾根布條條，連領(lǐng)子都跟衣襟脫開，成了一個孤零零的圓圈，套在脖子上。王吉娣忍住了笑，眼里竟閃出幾滴淚花花，身為一團之長，竟也寒磣到這個地步，她心里有點酸，還有點澀，如果他不勾引大小姐，她肯定會親自動手給他量體裁衣，現(xiàn)在卻不能，她得拿他一把。

馬虎似乎看出她的心思，用肩膀拱了拱她，道：“王連長，師長那里的檢討，我一定會做，不過現(xiàn)在還得勞駕你，為我量量身，把襯衣做好，我是團長，夏天到了，光著脊梁怎么帶兵？”馬虎這么一說，王吉娣的心就軟了，便招呼近處的女兵拿來布尺。

馬虎心領(lǐng)神會，立馬站起，將兩條手臂舒展在王吉娣面前，像是展示胸膛肌肉，王吉娣嗔道：“你這是做啥？”馬虎笑道：“配合裁縫大師傅呀?！薄叭ツ愕?！你再這樣張揚，我就不量了?！蓖跫返馈澳闵砩嫌袔捉飵變扇?，我還不曉得？！”“知我者，吉娣連長也！”馬虎說著，手臂就更舒展了。碰到這么個厚臉皮男人，王吉娣也拿他沒辦法，便伸出手在肩頭拍了一下，將布尺搭上脖子。

連長為團長量身，剛剛提升班長的蘇小娥也在為團里最老的光棍王老九忙碌。蘇小娥吃了野蒜米粉餅，鼻子就一直向著祠堂灶屋方向，當(dāng)裁好了布料，就悄悄朝灶屋走去。因為她知道，老伙夫的內(nèi)衣還沒有量尺寸。蘇小娥進了灶屋，看見王老九正在收拾鍋臺，灶頭上還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野蒜米粉餅。蘇小娥來到這里，一半是受了野蒜餅香氣的吸引，一半是出于對老伙夫的關(guān)心。她看到餅子，嘴里就發(fā)出呼呼響聲。在女八連頓頓喝南瓜粥，野蒜米粉餅在她眼里就是山珍海味。王老九聽見了響聲，拿起一塊餅子，塞了過來。蘇小娥有點難為情，手卻接了，不但接了，還逕直塞向嘴里，整個兒一塊餅，邊嚼邊說：“真不好意思。”“這有什么？吃吧！吃吧！”王老九又拿起一塊，這回省略了一道程序，直接將餅子塞到嘴里。蘇小娥很溫順地接受了，嘴本來就一直張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