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茲·諾頓則相反,她不是通常人們所說的女強人,也就是說,她不制訂什么中長期計劃,也不發(fā)揮自己的能量去完成計劃。她缺乏毅力。有痛苦就哭,有快樂就笑。她不能確定明確目標,不能堅持不懈地把行動貫徹始終。再說,也沒什么目標足以讓她動心或者喜歡到保證全面完成的地步。“達到目的”用到個人問題上時,她覺得這說法太小氣了。她常常在“達到目的”中間加上“生活”二字,個別時候,再加上“幸福”。假如毅力與一項社會要求聯(lián)系在一起,就像威廉·詹姆斯認為的那樣,那么去打仗比戒煙容易;而對麗茲而言,那她是個戒煙比去打仗容易的女性。
一次,在大學里,有人說“你是個戒煙比去打仗容易的女人”,她聽了很高興,但并沒有因此就去閱讀威廉·詹姆斯的著作,無論此前還是此后,總是始終不讀罷了。她認為,讀書直接與快感聯(lián)系,而不是直接聯(lián)系知識,或者費解的事情,或者話語的結構和迷宮。莫里尼、讓·克勞德和曼努埃爾則主張后者。
她發(fā)現(xiàn)阿琴波爾迪的過程是四人里最沒有心理創(chuàng)傷或詩意的。 1988年,她二十歲的時候,在柏林生活了三個月,其間,一位德國朋友借給她一部長篇小說,作者她不熟悉。作者的名字讓她感到奇怪,她問那位德國朋友:這怎么可能呢?一個德國作家卻帶著意大利的姓氏,而且?guī)е粋€“馮”的貴族頭銜在前面!那位朋友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他說,可能是筆名吧。為了奇上加奇,他還補充說,在德國,男人名字用元音字母結尾也不尋常。女性名字是有的,但男性的確沒有。那部長篇小說就是《女盲人》,她喜歡,但是還沒到立刻跑到書店去購買本諾·馮·阿琴波爾迪其他作品的程度。
五個月后,麗茲·諾頓已經(jīng)回到英國,收到了那位德國朋友寄來的禮物。她一下子就猜中了是阿琴波爾迪別的長篇小說。她讀了,很喜歡,在學院圖書館尋找這位有意大利姓氏的德國作家的作品。她找到了兩部:一部是在柏林讀過的《女盲人》;另外一部是《比特丘司》。讀完《比特丘司》之后,她真的跑出門去了。在方格庭院里,天上在下雨,方形的天空像機器人苦笑的臉,或者像按照我們?nèi)祟惸又圃斓纳系?;在公園的草坪上,雨絲斜斜地落下,但是這同樣也可以意味著雨絲斜斜地通天啊,隨后斜線(雨滴)變成了圓圈(雨滴),被長著綠草的土地吞噬;綠草和土地似乎在說話,不,不是說話,而是爭論,它們難懂的話語像 是晶體化的蜘蛛網(wǎng),或者像是晶體化的小小嘔吐物,像是幾乎聽不見的吱吱聲,好像那天下午麗茲喝的不是茶,而是仙人掌汁。
但真實情況是,麗茲僅僅喝了一杯茶,她感到不知所措,仿佛有聲音在耳邊重復一句話、可怕的話,隨著她離開學院越遠,雨絲打濕她灰色裙子、細腿和漂亮的腳踝和不多的地方,那句話變得越來越模糊,之所以打濕的地方不多,因為麗茲跑向公園之前并沒有忘記拿雨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