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jié) 中國歷史上“中興”的特點和總結(jié)
一、伊尹與太甲:君行自省 臣行自誠
太甲是商代開國君主成湯的嫡長孫,是商代第四位君主?!妒酚洝ひ蟊炯o(jì)》載:“帝太甲既立三年,不明,暴虐,不遵湯法,亂德,于是伊尹放之于桐宮。三年,伊尹攝行政當(dāng)國,以朝諸侯。帝太甲居桐宮三年,悔過自責(zé),反善,于是伊尹乃迎帝太甲而授之政。帝太甲修德,諸侯咸歸殷,百姓以寧。伊尹嘉之,乃作太甲訓(xùn)三篇,褒帝太甲,稱太宗?!?/p>
現(xiàn)在聽來這實在是天下奇事,怎么做臣子的竟然可以軟禁天子,令其反省過錯,改邪歸正!公孫丑曰:“伊尹曰:‘予不狎于不順。’放太甲于桐,民大悅。太甲賢。又反之,民大悅。賢者之為人臣也,其君不賢,則固可放與?”孟子曰:“有伊尹之志,則可;無伊尹之志,則篡也。”“伯夷,圣之清者也;伊尹,圣之任者也;柳下惠,圣之和者也;孔子,圣之時者也??鬃又^集大成?!?/p>
根據(jù)司馬遷的記載,太甲和伊尹君臣之后,經(jīng)過沃丁、太康、小甲,至帝雍己時,“殷道衰,諸侯或不至?!本褪堑搅艘蟠诎宋惶熳訒r,已經(jīng)有部分諸侯輕視天子,不來朝拜了。帝雍己死后,由弟弟太戊立為天子,帝太戊以伊陟為相,伊陟告訴天子“妖不勝德”,天子只需要考慮自己的為政是否有缺漏,鼓勵太戊“帝其修德”。結(jié)果不久“殷復(fù)興,諸侯歸之,故稱中宗”。這是商代在成湯立國有衰敗之象后的第一次復(fù)興。
孔子說過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反之,人必自德而后人皆懷之。帝太戊之后間隔兩帝至河亶甲,“殷復(fù)衰”;河亶甲之子帝祖乙立,“殷復(fù)興”。這是商代第二次復(fù)興。
其后五代至帝陽甲,“殷衰”;帝陽甲崩,其弟盤庚立。盤庚欲“復(fù)居成湯之故居,乃五遷,無定處。”當(dāng)時大家都有怨言,不想搬遷。盤庚就告諭諸侯大臣說:“昔高后成湯與爾之先祖俱定天下,法則可修。舍而弗勉,何以成德!”其后渡過黃河,“治亳,行湯之政”,然后百姓由寧,殷道復(fù)興。諸侯來朝,以其遵成湯之德也”。這是商代第三次復(fù)興。
盤庚之后,其弟小辛立,“殷復(fù)衰”。此時百姓都非常懷念盤庚,“乃作盤庚三篇”,以紀(jì)念、歌頌和希冀。帝小辛之后為其弟小乙立,帝小乙之后,其子武丁即位,武丁志在復(fù)興殷政,但是一直找不到可以輔佐他得籌大志的圣賢,竟然“三年不言,政事決定于冢宰,以觀國風(fēng)?!焙髞斫K于“得說于傅險中”,“與之語,果圣人,舉以為相,殷國大治?!蔽涠⌒拚械拢疤煜孪虤g,殷道復(fù)興”。這是商代第四次復(fù)興。
武丁之后,經(jīng)帝祖庚,至祖甲立,因祖甲淫亂,“殷復(fù)衰”。間隔兩帝,至帝武乙立,“殷復(fù)去亳,徙河北”。自古遷都為國家大事,當(dāng)年盤庚思祖德,效法成湯之德,而從黃河之北遷都河南,中興殷朝,后世稱贊。人與自然環(huán)境和諧相處,古來皆謂之“天人合一”,演化為居住建筑的勘輿學(xué)說。雖然向來有“福地福人居,福人居福地”之說,但是真正的“風(fēng)水”其實就在人的心里:心念善,則惡地變?yōu)楦5?;心念艱險狡詐惡毒,則福地變?yōu)閻旱?。帝武乙遷都不修德勤政,昏憒無道,所行乖戾詭異,實在是國家衰敗滅亡之兆。例如,他以皮囊盛血,以箭射之,竟然稱之為“射天”!《史記》記載,“武乙獵于河謂之間,暴雷,武乙震死。”其子孫相繼立為殷天子,然而“殷益衰”。這一衰,是在帝甲衰敗基礎(chǔ)上的雪上加霜,以前每次衰敗,總有修德振業(yè)的天子,把天下帶回興旺之路,當(dāng)衰之又衰時,恐怕回天乏力了。
若說定數(shù)、宿命之說,是不明自然倫理的見識。被雷震死的武乙之曾孫名辛,因其母為正后,以次子身份立為帝辛,“天下謂之紂”。根據(jù)史書記載,商紂王乃天生異人,“資辨捷疾,聞見甚敏;材力過人,手格猛獸;知足以距諫,言足以飾非”,是說他頭腦敏捷,反映極快,力大無窮,雄辯滔滔,甚至可以辯無理為有理,辯過錯為巧行。以此資質(zhì),如果能夠如其圣德先祖,勵精圖治,復(fù)興殷道,不是難事。但是偏偏紂王“衿人臣以能,高天下以聲”,“好酒淫樂,嬖于婦人”,使人“作新淫聲,北里之舞,靡靡之樂”,厚賦稅,搜奇物,慢天地,淫亂不止。于雪上加霜之殷政運(yùn)勢,再加淫雨暴風(fēng),所以后世不見殷道第五次復(fù)興,而見近700年國祚覆滅。
《康誥》曰:“惟命不于常?!痹釉唬骸暗郎苿t得之,不善則失之矣?!碧煜轮蝸y、國家興亡、家道窮通、人事沉浮,無一不循善惡之自然軌道運(yùn)行。“看不見的手”,大家看到了嗎?不是市場,是倫理。